孟芊芊垂下眸子,苦大仇深地糾結了半晌:“那,你看吧。”
陸沅冷冷一哼:“那你撒手啊。”
孟芊芊弱弱地看了他一眼。
反應過來她指的是看哪兒,陸沅狠狠一驚:“你——”
孟芊芊心虛地低下頭。
陸沅氣壞了:“你寧可……寧可讓被看哪裡,都不許看你這隻手是吧?那本督就偏要不可了!”
陸沅不由分說地拿開了她的右手,將她的左手腕拽到了自己麵前,伸手拆開了她裹了一層又一層的紗布。
當他見到那觸目驚心的手掌時,一口氣忽然就堵在了喉嚨。
他本以為她死活不給他瞧,是傷得嚴重極了,甚至有可能致殘了,誰曾想……竟然沒有傷口!
血糊糊的一團,看著嚇人,可色澤分明有些不大對。
他不可置信地蹙了蹙眉:“你裝的?”
孟芊芊緩緩點頭:“我才沒這麼傻,用苦肉計去救她。”
陸沅噎了噎,一時間竟不知該說些什麼好了。
他鬆開了她的手:“為何不早說?”
孟芊芊老老實實地小聲回答:“這不是……想著趁機邀個功,顯得我很不容易嗎?”
陸沅:“……”
“那你也不能……”陸沅閉了閉眼,轉過臉說道,“為了保一隻手,隨隨便便把身子給我看。”
孟芊芊一愣:“大都督剛剛是想看我身子?”
陸沅狠狠嗆了下,端過桌上的茶杯猛地灌了一口,孟芊芊想阻止都來不及。
喝完,他麵不改色地說道:“隻是檢查一下你有無彆的傷勢。”
“哦。”孟芊芊眨巴著眸子看著他。
陸沅高冷地問道:“怎麼了?”
孟芊芊指了指他的手:“這個杯子,我喝過的。”
陸沅麵不改色地嗯了一聲,耳根子微微紅了。
“芊芊!”
苗王風風火火地進了院子。
陸沅瞥了眼桌上的紗布:“還不快纏上?”
孟芊芊:“嗯?”
苗王進了屋,也是第一眼看向孟芊芊:“芊芊,聽說你的手受傷了!讓外公瞧瞧!”
孟芊芊纏到一半的動作頓住。
陸沅不動聲色地說道:“剛塗了藥,拆開又得疼一次。”
苗王忙道:“那不看了,你趕緊包紮好!”
孟芊芊悶頭纏紗布。
苗王一巴掌扇在陸沅的後腦殼上:“臭小子!沒見自己媳婦兒一隻手嗎?不知道給媳婦兒包紮下?”
陸沅死死地捏緊手指,深吸一口氣。
孟芊芊身子一抖,心裡慌得不行:“外公外公!不乾夫君的事,是我不讓夫君包紮的!”
救命啊外公,我隻是個小狗腿子,大都督我得罪不起呀!
“人家還替你說話!”苗王把陸沅的領子一提,“去包紮呀!”
陸沅忍住了和老頭兒乾一架的衝動,緩步行至孟芊芊麵前,單膝跪下,托住她的手,給她一點一點包紮了起來。
苗王雙手背在身後,像個監工頭子:“這還差不多!”
夜裡,白玉薇嘔吐了兩次,幸虧孟芊芊在,及時給她側身,避免了嘔吐物回流窒息的危險。
一直到翌日中午,白玉薇才頭疼欲裂地蘇醒。
不待她向家人訴苦,苗王先劈頭蓋臉地痛斥了她一頓。
“你以為這裡是苗疆呢?動不動就跑出去,若不是芊芊,你早回不來了!芊芊為了救你,一隻手手差點兒廢掉了你知道嗎?”
白玉薇委屈地說道:“她哪兒有那麼好心?”
苗王氣笑了:“是,她沒那麼好心,她就不該管你,就該讓你自生自滅!你死在人牙子手裡,還是死在府裡,都隨你!”
阿蠻也將昨日營救她的經過一五一十說了:“小姐,少夫人她真的很用心在救你,要不少夫人,小姐恐怕……”
後麵的話不用阿蠻說,白玉薇也心知肚明。
想到昨日的可怕經曆,她沒了犟嘴的底氣。
下午,孟芊芊過來給她換藥。
孟芊芊什麼也沒說,既沒訓斥她,也沒幸災樂禍,更沒得理不饒人。
安安靜靜還完,端著托盤出去。
白玉薇開口道:“多謝。”
孟芊芊挑眉。
白玉薇賭氣地說道:“祖父讓我說的,我要是不和你道謝,他就把我送回苗疆!”
孟芊芊風輕雲淡地笑了笑,邁步出了院子。
阿蠻道:“小姐,少夫人挺關心你的,昨晚少夫人守了你一宿呢。”
白玉薇沒好氣地說道:“她不過是做給我祖父看的,和從前那些接近我哥哥的女人一樣!表麵對我好,暗地裡卻一個勁兒編排我,這種女人我見多了!”
阿蠻道:“阿蠻覺得,少夫人和她們不一樣。”
白玉薇生氣地說道:“阿蠻,連你也被她收買了嗎?”
阿蠻解釋道:“不是的小姐!”
“哥哥呢?”白玉薇問道。
阿蠻道:“少主去見苗王了。”
白輕塵在苗王的院子,和苗王講了被人拉攏的事:“我
猜,他們是相府的人。”
苗王皺眉:“猜?你在相府沒見過他們?”
白輕塵搖了搖頭:“相府門客眾多,我隻見過一個姓公孫的和一個姓於的。”
苗王的眼神漸冷:“相府胃口不小,也不怕撐破了肚皮!”
白玉薇被賣入青樓的事並未走漏風聲,苗王擔心此事與相府有關,派人查了又查,結果確實是白玉薇運氣不好,碰上了兩個人牙子。
人牙子已被坊市的主人處置了,死狀相當淒慘。
原本,苗王也想給萬花樓一個教訓的,可念在燕娘子對孟芊芊有過一次救治之恩,又對寶姝有過兩月的照料之情,苗王決定暫時放燕娘子一馬。
接下來幾日,孟芊芊一直在想自己與燕娘子的關係,可她怎麼也想不起來。
原本她想問問辰龍,辰龍又不知上哪兒去了。
轉眼到了帝後大婚的前夕。
國公府燈火通明,下人們掛燈籠、鋪紅綢、搭戲台……忙作一團,姚青鸞的院子也忙得不行。
文氏把嫁妝單子點了又點,嫁衣看了又看。
姚青鸞的兩位嫂嫂也過來陪她,給她送了不少添箱。
姚青鸞催促道:“娘,大嫂,二嫂,你們回去歇息吧。”
文氏嗔道:“你明早大婚,娘和你兩位嫂嫂今晚就歇在這裡。”
“啊?”姚青鸞驚訝地看著三人。
大嫂笑道:“小妹,你是不想我們陪你嗎?”
姚青鸞低下頭:“怎麼會呀?”
文氏拉著女兒的手,萬般不舍地說道:“這是你在家裡的最後一晚,過了今晚,娘再見你就難了。”
“最後一晚。”姚青鸞呢喃,沒再說話。
夜半三更,文氏與兩個兒媳熬不住困意睡了過去。
姚青鸞輕輕掀開被子下了床,躡手躡腳地出了屋子。
夜風獵獵,吹得廊下的紅燈籠翩然起舞。
她拎著群擺,迎風跑去後院。
草地上,大樹上,屋頂上,一片空寂。
“你在嗎?”
她問無邊的夜色。
回應她的是寂寞的風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