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0 章 《百鬼詞》(1 / 2)

100/「百鬼詞」

【晚上十一點一十五。

東京都新宿區早稲田鶴巻町。

我拉開了與臨室相連的紙門。

分辨不出形狀的碎肉趴在暖桌上,肉|縫間汩汩外溢的血給這張廉價桌子染上來之不易的紅,並淌下榻榻米,根本沒有乾涸的意思。

角落的肉塊還在發出“嘶嘶”的爆鳴,我的忍耐已經到了極限。

握著斬骨刀,我像是患上熱病,踉蹌來到肉塊麵前。

斬骨刀一次又一次攪動著肉塊,房間很冷,被暴力劃開的零星碎肉卻是溫暖的,熱氣從中緩緩上升,好像整個房間也染上了幸福的溫度。

肉塊持續不斷發出瘋狂尖叫,快要震破耳膜的聲音卻再也無法讓滿手鮮血的我後退半步。

此時,我的腦海中隻有一個念頭。

殺掉。

殺掉。

殺掉。

世界唯一的人類微笑著,天空的眼球發出盈盈紅光,將我的半張臉暈染上血色,並蔓延上堆積的笑容褶皺間,無比真摯。

揮舞著手中的斬骨刀,我開始辛勤地清掃作業。

懷抱著生鏽的心,哼著歌,感覺秋季和末日即將到來。

——————《百鬼詞》節選·鬆本清張】

***

今天天氣很好,一片雲從太陽前飄過,由此灑下一層薄薄的,用指甲一掐就會裂開的陽光。

像是泄露了天機也要落下的溫煦,讓人沉浸在一種暈暈沉沉的喜悅中。

鬆本清張從禪院研一的出版社大樓悠悠走出,仰著頭曬了會兒太陽。

出版社新址在鬨市,周圍一如既往的熱鬨。

兩步外就是街頭吸煙區,那裡站著清張的熟人——出版社的工作人員,此時正在偷偷扮演薪水小偷的角色。

見到清張後,工作人員的第一反應是看向他的身後。

確定那位著名的魔鬼編輯沒有跟在後麵,工作人員才狠狠鬆了口氣,舉起夾著煙的手揮了揮。

“是受到最近的社會新聞的影響嗎?稍微休息沒關係的,鬆本老師。不要勉強自己,我們都能理解。”

鬆本清張笑著嗯了一聲,若是江戶川亂步在這裡,多半就能看出他渾身的緊繃。

工作人員並未看出端倪,還在熱絡寒暄。

“也不要總是慣著編輯啊,您作品的質量大家都有目共睹。休息一陣子吧。

“悄悄告訴您哦,咱們出版社的人都說禪院編輯是「無情榨乾鬆本老師靈感的魔鬼」。要是真的有放鬆的打算,請儘情去找您在橫濱的朋友吧。

“「魔鬼」就交給我們了。我們一定會……”

說著,他注意到有誰正站在樓上落地窗邊,冷酷無情的眼神透過鏡片精準落到自己身上。

那人正是提及的「魔鬼」,鬆本清張的編輯,禪院研一。

男人的聲音戛然而

止,悻悻摸了摸鼻子。

隔著快六米高還能察覺到有人背著說壞話,這不是魔鬼是什麼!

他向清張點了點頭,快步跑回了出版社。

鬆本清張站在原地,很久沒有動。少頃後才抬起下巴,很輕易地看見了自家編輯還在窗邊。

雖然對鬆本清張新寫的驚悚推理題材感到驚訝,禪院研一還是沒有乾涉作者的創作。

收到稿件讓他心情極好,對上視線後和顏悅色朝清張點了點頭。

鬆本清張直接叫了計程車,交代了地址後便收斂表情看著窗外。

太陽曬在行人身上應該是暖洋洋的吧,晃眼的光線將寫字樓大片的窗戶映射成耀眼的金色亮麵。

車流、人聲、下午五點準時報點的鐘聲……作為日本的心臟,東京一如既往的按照自己的節奏「活著」。

——這是鬆本清張左眼看見的內容。

平平無奇的下午,他剛將寫好的稿件交給了禪院研一,並獲得了來之不易的假期。

本來應該是這樣的。

正如康德所說,我們所認知的世界,是能被我們認識的世界,不是世界本身。

所以當右眼呈現出與「認知中的世界」截然相反的麵貌時,即使是見多識廣的鬆本清張,也不由得放任身體發出顫抖。

司機先生好像在說著什麼,見客人依舊處於遊離的恍惚狀態,又問了一遍。

“您還好嗎?”

清張第一次看向前排,從後視鏡能瞥見司機的半張臉,

“沒事,感謝您的關心。”說完,他彆開眼。

沒說完的半句話被他咽進肚子。

***

到了家,剛推開門,電視的聲音斷斷續續傳來,女主播正在嚴肅播報最近東京出現的惡性虐殺案。

室內傳來揚高的人聲。

“鬆本老師,您回來了——”

黑發藍眼的少年邁著碎步跑來了玄關,神情略帶緊張。

“外麵太危險了,您沒遇到什麼怪事吧?”

清張看著少年青澀的臉龐,終於舒了口氣。

“已經沒有能算得上怪事的東西了,藤丸。”

少年幫忙接過了清張手裡的文件,和他一起往客廳走。

“您的編輯先生也是「那副模樣」嗎?”

“是哦。”

“……那真是太糟糕了。”

“還好,我意外地沒有多大抵觸情緒——不過你已經沒事了嗎?”

“是,謝謝您的關心,托您的福,我已經緩過來了。”

“那就好。”

清張不做飯,冰箱沒有準備食材,現在也不是能吃下食材的情況。

簡單將速凍食品套餐甩進微波爐,鬆本清張和少年並肩坐在沙發,看起電視。

女主播轉接到了東京地方檢察廳,檢事總長正在召開緊急發布會——

「案發現場遺留的DNA和嫌疑人一致,受害

者骨頭豁口和嫌疑人藏匿的作案工具吻合,定罪證據完備。」

「案子被移交給東京地方檢察廳起訴,但是犯人的律師提出無罪抗辯,稱嫌犯患有精神疾病。」

「一審時,犯人在庭審瘋狂掙紮,擾亂了程序。法官當即宣布休庭,在犯人不在場時重新開庭。但宣布判決時,犯人突然衝上前,將法官的耳朵咬了下來。」

「現在的情況是,他麵臨包括謀殺罪在內的十一項指控。但是……」

鬆本清張輕聲接了下去:“但是這更能證明犯人律師「精神疾病」說法的真實性,他們要敗訴了。”

他後仰靠在沙發,斜過頭看向少年側臉——正憂心忡忡地皺著眉。

“你似乎有些難受,藤丸。”

“對。”

少年隻回了一個音節,斂下眼,聽見微波爐的滴滴聲後逃似的去了廚房。

鬆本清張繼續看著電視,思緒逐漸回到半個月前。

***

半個月前,瀨尾澈也回到了自己世界——至少那時的他是這麼認為的。

本該位於自己房間中的澈也,卻在看清周遭環境後進退維穀。

若不是房間的大致格局與記憶中保持一致,他甚至會覺得自己身在地獄。

原本白色的牆壁沾滿了紅白血汙,家具電器上蠕動著不知名碎塊,整個空間都變成了一顆大型心臟,鐘擺晃動中夾雜著心臟跳動的沉悶聲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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