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十年前」
有關教皇國這段時期的記載依舊是以報告的形式展開的。
為了拿到不會讓教會察覺異樣的物資,阿諾德向他的上級——某情報機構首席——闡述申請原因,基本都能很快獲得批準。
瑪蒂諾是實打實的男性,好在隻有六歲,比較容易暴露的例如喉結等性征還沒開始發育,身高倒是個問題。
他比瑪蒂娜要矮上不少,而且更瘦。
除了什麼特質增高鞋啊、提前為遮擋喉結做準備的脖環啊,阿諾德還申請了大量的……「飼料」。
隻能說是飼料了吧?高熱量,高脂肪,高糖分,看起來像是想在短時間內把瑪蒂諾喂成個大胖小子。
這本記錄從1832年記錄到了1836年,九歲的阿諾德還真扛著什麼也不懂的瑪蒂諾在教皇國核心中混了足足四年。
1836年末,阿諾德的上司主動聯係到阿諾德,質問他為什麼同意了教皇讓瑪蒂諾去兩西西裡王國這件事。
【兩西西裡王國受西班牙波旁王室管轄,不屬於意大利的核心地帶,派遣過去無疑等同於流放,你在想什麼?】
阿諾德沒有正麵回答自己的態度,13歲的情報專家用情報填補上了上司的質詢。
【「命聖徒去尋找上帝之子」是現任教皇高利十六世的遺誌,沒有周旋的餘地。】
【教皇即將換屆,樞機主教團秘密決定任命樞機主教瑪斯塔伊·弗雷提繼位。瑪斯塔伊和瑪蒂諾不合,暫時遠離權利中心是最合適的做法。】
上司追問:【新任教皇與上任聖徒不合,這是可以大做文章的事情,瑪蒂諾的生死不在我們的考慮中。我是否可以懷疑你的立場與忠誠?】
阿諾德最後回答:
【情報部門從來不充當劊子手的角色,卻能輕而易舉地給人下達死刑。我須清楚矛盾和紛爭,清楚發生過的和正在發生的事情,世界上的所有遊戲都建立在情報的基礎上。】
【法國大革命時期,沒人將視線看向拿破侖·波拿巴,直到他發動霧月政|變。我不讚同隻將對意大利的關注放在教皇國,如果您執意要用瑪蒂諾攪亂教皇國內政,我有權依照內部條例拒絕。】
不知道上司是回答了還是沒回答,總之,這份文檔中沒有後續記載。
看完這份全英文文檔,天已經快亮了。
瑪蒂諾揉揉眼睛,對「阿諾德」這個人有了全新的認識。
心思很多,膽子相當大,相信自己的判斷力,會直接強硬反駁直屬上司的命令和質問……
瑪蒂諾甚至覺得他用英語寫報告也是帶著目的。
那個時期的意大利本土要麼用意大利語,法蘭西管轄就用法語,波旁王朝管轄就摻著西班牙語。
英國殖民地再多,那也和意大利隔著德、法、比利時、奧地利,怎麼也混不到那邊去。
《要是被發現了就全部甩給英國佬,大不列顛負全責》
越想越有道理,搞不好所謂的「婚約」也是誕生於某個不可告人的目的啊。
至於那個時候的「瑪蒂諾」——他想了想自己的性格。
嗯,能參與這種複雜多變的事情,應該是很配合……的吧?
反正阿諾德的報告裡沒有任何帶有主觀性質的評價,非常乾淨利落。
從一開始的震驚到後來看得津津有味,瑪蒂諾已經開始期待澤田綱吉帶回來的「解決辦法」了。
「讓我看看我到底做了些什麼嘛!」
懷著這樣的躍躍欲試,瑪蒂諾開始期待著澤田綱吉的回歸。
等了好幾天,澤田綱吉沒見到,他口中的其他守護者也沒見到,基地越來越忙,人好像也逐漸少了起來。
來找瑪蒂諾告解的人數倒是沒減,但談論的話題越來越「正式」。
所有的跡象都指向一個不好的結論。
這個結論在某天得到了印證。
“聖、聖徒閣下——”
自稱彭格列家族禦用武器調試師兼發明家的成員來到瑪蒂諾麵前。
他叫強尼二,因為在此之前還沒和瑪蒂諾見過麵,不太清楚「聖徒」的作風,所以相當拘束。
圓滾滾的矮小身材縮得略顯局促,同樣圓滾滾的臉上帶著拘謹的笑容,豆豆眼一直在來回閃避。
“我在父親的推薦下來到日本,負責新基地的係統管理工作。請、請多多指教!”
瑪蒂諾沒顧得上和他寒暄什麼:“新基地?”
“是、是的,首領交代我要儘快完善……現在隻完成了五成左右,正在抓緊建造中。”
正說著,有人快步跑來。
瑪蒂諾記得他,是之前那個當著澤田綱吉的麵說出「我能換個彆的事情讓首領庇護嗎」的戀愛腦。
青年衣服亂七八糟的,像是隨便抓著套上完事。他衝到瑪蒂諾麵前,氣喘籲籲:“瑪、瑪蒂諾……”
他趕時間,快速說,“我得去意大利彭格列總部執行營救任務,首領不在,您能庇護我嗎?”
那時,瑪蒂諾腦海中想起了一句話:
*生活是苦難的,我又劃著我的斷槳出發了。
***
變故來得猝不及防,事情的驟變壓根不講道理。
如果真的有上帝存在,他最熱衷的事情恐怕就是介入人群之中。
他出沒在沒有信仰的人前進的日夜,看人們走遍四麵八方,來回踐踏他的好意。
最後上帝決意將這些死不悔改的人悉數報廢,為世界增添幾具緘默的屍體。
強尼二抵達日本後第十天,意大利彭格列總部淪陷,九代目失蹤。
密魯菲奧雷首領白蘭·傑索向彭格列首領澤田綱吉提出會談,澤田綱吉隻身前往參與談判。
同時,彭格列門外顧問開始緊急營救幸存者。
會談當日,澤田綱吉身亡,彭格列總部生還人數:0。
密魯菲奧列拒絕
所有通訊要求,將抹殺範圍擴大,全世界追殺所有彭格列相關人士。
澤田綱吉預先策劃修築的新基地派上用場,彭格列日本基地所有人員在強尼二的指揮下緊急撤離。
新基地的入口設置在隱密的叢林間,瑪蒂諾抱著那碟資料站在門口。
黃昏的霞光透過葉片撲麵而來,遠處高聳的樹梢灑滿溫暖聖潔的金,耀眼得令人無法直視。
天空之下,行跡匆匆的人們竭力掩蓋自己的蹤跡,因為他們成了這場戰爭的敗者,敗者無權向世界討要陽光,或是其他。
當初給瑪蒂諾編辮子的小姑娘來到瑪蒂諾身邊,垂著頭給了他一封信。
信封乾淨潔白,封泥戳有兩朵交叉的千花。
“這是撤離基地的時候整理找到的信,在……在首領遇害當天由意大利發來……收信人是您。”
“白蘭寄的?”瑪蒂諾問。
小姑娘咬著下唇:“應該是。”
瑪蒂諾沒拆,隨便插在了資料裡,又騰出手,想把小姑娘連著幾天都沒打理過的頭發順開。
小姑娘深吸幾口氣,抬頭時給了瑪蒂諾一把鋒利的短刀:“理不開的地方,請幫我割掉吧。”
她異常堅定,或者說狠絕。
“我會做好首領交代過的所有事。首領說彭格列不會被白蘭殺死,那我就不會死,如論如何也不會死。”
夕陽下的密林,聖徒手持短刃,一點一點割斷了手下的頭發,枯萎如乾草的斷發落在他手裡,又被珍重交還給了主人。
隻信仰首領的信徒攥著斷發,走入了漆黑的基地。
Maifa不是什麼美好的詞彙,但西西裡人的狡猾之處就在於,他們在Mafia的後麵還加上了一個「Famiglia」。
往冷酷的軀殼注入溫暖的血液,會變成什麼樣子?
瑪蒂諾也告彆了夕陽,踏入冷寂的黑暗中。
他搬進了比之前要更大的房間,空蕩蕩的,除了簡便的寢具外,靠牆的地方還擺了一張淺木色桌子。
無窗的房間在門推開後空氣才開始流動,桌上的紙張也飛了起來。
瑪蒂諾把資料和白蘭的信放上桌,從地上撿起那些紙頁。
【我們無法向您保證什麼,聖徒閣下。】
【但我們會遵循首領的道路,儘他未做完的事情。】
【即使是微不足道的我們,也能為您送上一些東西吧。】
除了來送信的小姑娘,一路上都沒人來找他說半句話,原來都在這兒等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