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結局」
高空墜落沒有想象中恐怖。
事實上,如果尊重物理法則,這點距離其實不夠人做出什麼反應。
瑪蒂諾隻感覺到了明顯的失重,緊接著,有人接住了他。
或許是澤田綱吉,但少年綱吉沒有這麼寬厚的肩膀,也不會輕輕捂住他的眼睛。
會捂他眼睛的人滿打滿算也隻有兩個,一個是Giotto,一個是阿諾德。
很有可能是Giotto,這家夥似乎一直關注著外麵的動靜,綱吉又是很好說話的首領,即使老祖宗喜歡冷不丁顯靈,麻煩他些事,他也不會拒絕。
然後瑪蒂諾聞到了熟悉的味道,是女貞樹的冷香。
“阿諾德?”風聲中,他小聲問。
沒聽到回答的聲音,耳畔靠著的胸膛傳來震動。
瑪蒂諾想摘下那隻手,對方這才說:“嗯,是我。”
聖徒心上沉澱出的千鈞重擔,在落地的刹那發出了釋懷的回響。
阿諾德把人放在了草地上,瞥過鳩占鵲巢的斯佩多,表情一如既往的冷淡,哪怕斯佩多用嘲弄的眼神挑釁也無動於衷。
他對斯佩多百年來愈發的不甘心沒興趣,也不打算乾涉如今的彭格列,更沒想過要提供幫助。
如果不是……他甚至會沉默到所有事都結束。
瑪蒂諾很自然坐在草地上,順便把男人也拉到旁邊坐著。戰場亂七八糟的,他在裡麵輕鬆得像是來郊遊,一點也看不出剛才差點用情緒席卷一切。
“綱吉已經開始揍人了嗎?這麼好的機會他要是錯過了,我會半夜氣得睡不著的。”
阿諾德抬眼看了下遠處爭鬥的人:“彭格列十代目很弱。”
“不要拿他和Giotto比啦,他是貨真價實的國中生,和從小打架鬥毆的決鬥小王子有什麼好比的。”
瑪蒂諾看不見,隻能靠阿諾德慢條斯理的轉述,就像他以前看不懂那些書,隻能讓阿諾德給他念一樣。
阿諾德聲音依舊平緩如輕雲,在焦灼的戰場遮出清涼。
他說Giotto也受不了白蘭的囂張了,本來Giotto就不是什麼好脾氣,現在已經準備解除彭格列指環的限製,給那小子點顏色看看。
他說斯佩多看起來很想過來把他手給剁了,並且對瑪蒂諾居然就這麼安靜坐著很不滿,但是和旁邊的六道骸起了爭執,六道骸讓他滾出小姑娘的身體。
他還說那枚戒指已經被白蘭失控捏碎了,Giotto會那麼生氣也有很大一部分是因為這個,如果不是意誌沒有實體,他應該會自己擼袖子上場吧。
以上,都是瑪蒂諾翻譯後的理解。
很王道的劇情走向,試圖顛覆世界的人會被心懷正義的少年打敗。
綱吉和他的夥伴可以無堅不摧,這是人們會喜歡的故事,裡麵包含著熱血和感動。
聽故事的瑪蒂諾覺得這樣其實也很好。
他的故事其實早就結束了,現在經曆的是連伊邪那美都不感興趣的內容。
舊時代的瘡痍作為新世界的基石,西西裡的鬥爭已經離得很遠,微小的力量也可以撼動命運。
——要是綱吉下手能再狠一點,拳頭全衝白蘭那張漂亮的臉去就更好了,那小子真的很欠揍。
聖徒微笑著,他總是不會為自己被冒犯而有太多負麵情緒,能讓他憤怒難過的往往來自他人所受到的傷害。
好像一切與愛無關的句子都能被他理解為無一不與愛牽連,而他願意愛每個人,每件事。
“我聽說,你們都活了很久,壽終正寢。”瑪蒂諾說,“哦,斯佩多不算,他已經成老妖怪了,和我一樣。”
阿諾德:“嗯。”
“你當時真的選了個很不得了的人啊,鐵血宰相俾斯麥,德國的領航員。”
“嗯。”
“我也挺有眼光,Sivnora親眼見證了意大利的統一,對吧?”
“嗯。”
“我現在有點理解斯佩多的心態了。他是前所未有的幻術師,但他從來沒有嘗試過用幻術讓埃蓮娜回到他身邊。他不會欺騙自己,也想讓我認清……”
瑪蒂諾輕輕說,“你已經死了,阿諾德。”
阿諾德依舊說:“嗯。”
“你記得1848年初嗎?你說如果在卡塔尼亞城堡那晚,你帶我離開西西裡——我們聊過的那件事,你提到你在普魯士有一間小房子。”
“我記得。”
“我說,等西西裡暫時安定,我會帶Giotto去梵蒂岡。
“我還說,等我找到了必須找到的東西,在那之後,我想和你一起搬去那個小房子。
“我會在那裡寫下所有事情,寫好之後你會是第一個讀者,或許也是唯一的讀者——但是你沒聽清,你睡著了。”
“……”短暫的沉默後,阿諾德聲音低下去,“我很抱歉。”
“該抱歉的其實是我,斯佩多說我把一切都毀了,我不認同,但我不會反駁,並且絕不會道歉。”
他的語氣很輕鬆平靜,已經能夠十足坦蕩。
“現在我不會忘記了,不管我去到哪裡,我都會記得現在的想法。如果隻記得歉意,那好像是在玷汙所有的事。”
“你現在在想什麼?”阿諾德問。
“我在想你。”瑪蒂諾說,“或許我會一直很想你。”
阿諾德沒說話,他似乎挪了位置,來到了瑪蒂諾身後,捂著眼的手指縫溢進幾絲亮光。
瑪蒂諾聽到他的聲音在耳後響起。
“彆回頭,看著前麵。”
阿諾德鬆開了手,轉而從身後抱著他的腰,下巴輕輕搭在他肩上,就像百年前那樣。
白日下,瑪蒂諾看到了自己在十九世紀未曾看見的場景。
天空連綿著瘡山,瘡山後是黑鋼般的烏雲。火焰在黑壓的天空鋪成海。
彭格列年輕的
首領擊碎了那塊烏雲,天崩地裂,蒼穹被洞穿,太陽撒了下來。
似乎有什麼東西降臨了,伴隨著光與熱,磅礴的東西把世界一點點拚湊,縫合。
天地浩遠,地上有了新綠,被風吹得搖晃。
“不要想過去的事,過去的人。你喜歡的一直是更好的東西。”
在阿諾德悠長的語調中,澤田綱吉拿著白蘭的瑪雷指環走到了他們麵前。
瑪蒂諾抬頭看著這個和擁有與Giotto相似麵容和相似篤定的少年:“抱歉啊,小首領,我本來答應了要幫忙,結果是你們單方麵幫了我很大的忙。”
澤田綱吉說:“你已經做了所有能做的了,瑪蒂諾,在很久之前。”
是阿諾德接過了瑪雷指環,從後輕輕捏著瑪蒂諾的手腕,他的手已經有些透明了,還是小心翼翼地給他戴上了那枚戒指。
瑪蒂諾覺得瑪雷指環的設計真的有點問題,不算難看,但和其他指環比起來,實在談不上設計,還沒有阿諾德求婚時候拿出來的那枚好看。
可這是他兜兜轉轉這麼一大圈,必須拿到的東西。
“謝謝你們。”瑪蒂諾說。
阿諾德在他後頸留下一個透明的吻:“恭喜你,瑪蒂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