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之念握著秦晏的手, 直到他微笑著閉上眼睛，徹底咽下了最後一口氣。
她的目光從他的臉上慢慢劃過, 一路又輕又緩地落在了他仍與她交疊的手上, 在他無名指上的銀色戒指上稍稍一頓, 無聲地微笑了一下。
秦晏的一生波瀾壯闊，曾跌落過穀底, 也曾再次站上巔峰，接受萬眾矚目。
他是一個太適合燈光的人, 即使無人矚目也耀眼如光。
秦晏在娛樂圈中嶄露頭角的時間那麼短，卻如此輕易地驚豔過無數人的目光，即使他卸任退圈之後也依然頻頻收到關注，時不時還帶著顧之念上熱搜。
他年少時好看, 眉眼口唇都是青澀的俊朗，後來日漸成熟穩重，眉宇裡漸次有了一點兒刻痕，步履平穩地走過了時光，一直與她走到垂垂老矣, 一起退休環遊世界。
他在年歲裡慢慢變得蒼老，氣質卻愈發沉澱，望著她笑的樣子還是如舊時一樣英俊又迷人, 即使是死亡也無法奪去他刻進骨子裡的魅力。
這個男人以一生詮釋了鐘情與成功，於六十九歲時在愛人的身邊病逝，沒有留下任何遺憾。
顧之念閉了閉眼，感覺到身體正在逐漸的失去生機, 心率越來越慢，軀殼也愈來愈重，其中的靈魂卻愈發變輕——這是她即將離開這個世界的預兆。
她輕輕吸了一口氣，鎮定地開口問道：“係統，該走了嗎？”
係統稍稍沉默，隨後道：“是的宿主，您也該走了。”
她來到這裡進行任務的原因是秦晏，此時他死亡離開，則意味著她該做的事情都已經完成，再留下就沒有什麼意義了。
實際上顧之念很早就已經達成了世界脫離的條件，係統也早就問過她是否要選擇離開。
彼時她和秦晏一起走在威尼斯的街頭，一小寸陽光剛好爬過她的腳背，傳遞來一陣柔軟的溫暖。
她抬頭看了看頭頂的陽光，又低眸看了看正在街道對麵操著一口流利的意大利語同店主交涉的秦晏，輕緩一笑。
實際上不過是她偶然路過這裡，看到了人家店裡擺出來的一件非賣的展品，忍不住多看了兩眼，坐在她對麵的秦晏就主動起身去和店主交涉了。
她低頭喝了一口果汁，語聲淡淡的，輕聲回答係統：“不了，我要留下來。”
係統識趣的不再開口，沒等它再有點什麼反應，就見宿主陡然抬起頭，朝著望過來的秦晏勾唇笑起來，抬手給他比了個心。
秦晏隔著一條街道很快地就被她逗得又笑了，目光無奈又溫柔。
他笑起來的時候，刹那間整個威尼斯的日光都藏進了他的眼睛裡。
顧之念眯了眯眼睫，從回憶裡抽身，眼睫上下輕輕一闔，再睜開眼時便是一片清醒。
她抬手給秦晏整理了一下頰邊的發，沒有鬆開同他交疊的手，開口道：“那就走吧。”
“好的宿主，”係統很快道，“正在為您加載下一個世界，世界跳轉即將開始，請您做好準備！”
* * *
顧之念再次睜開眼時，麵前是一麵渾圓精致的銅鏡。
四下無人，窗外尚有些微人聲。屋內的裝潢古香古色，雕花的大床與鏤空的窗。她不動聲色地掃過周圍，將一切儘收眼底，隨後便重新垂了眸，看向了麵前的銅鏡。
鏡中人眉眼穠豔綺麗，像冬日大雪傾覆後枝頭僅剩的一支冷梅，清傲孤寒，瞳孔裡都含著鋒芒。隻一雙唇紅得像能滴出血，成了這張臉上唯一的豔色，紅得動人心魄。
這依然不是一張小家碧玉的臉，更談不上什麼端莊大氣，反而勾勾唇就媚意四濺，招人得很。
可偏偏她眉宇間又存著幾分英朗的大氣，恰到好處的中和了這副容像中的清媚，隻要她壓著唇角不笑，冷眉冷眼地將臉一拉，一時又雌雄莫辨得很，像個俊朗英秀的小公子。
顧之念不動聲色地打量了一翻，滿意的彎了彎唇，道：“統統，你在挑宿體和挑攻略對象的眼光上還是很不錯的，獎勵你一朵小紅花，希望你繼續保持。”
係統：“……那還真是謝謝您。”
顧之念完全無視了它語氣裡的幽怨，微笑著說了聲不謝。
係統不想和她說話，選擇了直接傳輸本世界的信息。
這是個古代世界。
此時掌權的王朝名為大梁，卻和曆史上任何一段史實都不吻合，八成是各種朝代設定糅合在一起的產物。
原身出生在大梁世家大族的顧家，是顧家這一輩直係子弟中唯一一位嫡女，身份高得不行。
顧氏一門世代忠烈，家中先祖是追隨著先帝打下滿朝江山的肱骨忠臣，後輩代代不墮先人之誌，輩輩忠良，世代保家衛國，戍守邊疆，一代代人為國鞠躬儘瘁，死而後已。
大梁國境之內的和平顧家至少要占一半的功勞。
原身身為顧家長房的嫡女，名字同她一樣叫顧之念，卻也不僅僅叫顧之念。
因為這姑娘頂著自己的名字過日子的時間隻有十五年，就在她十五及笄那一日，她被迫舍去了自己的名字，成為了她一胎雙生的同胞哥哥，顧之楓。
顧家掌權的家主同夫人青梅竹馬，琴瑟和鳴，連生了四個兒子之後終於得了一對龍鳳胎，抱著眼睛都還沒睜的女兒簡直樂得沒邊兒，大擺宴席。
可隨著自家閨女的年歲漸長，他這才發現在同輩的所有子侄中天賦最高的竟然是這個幺女，於武學一門上簡直堪稱鬼才。
他一麵盼著她能和其他世家中的女孩子一樣做個普通的姑娘待字閨中，一麵卻又忍不住將平生所學儘數教給她，哄著她說讓她拿來防身。
原身就在這樣爹疼娘寵兄長慣的境遇下長大，平平順順的長到了十五歲，一朝及笄，做好妝麵盛裝打扮之後正要出來見人，門房處的小廝卻突然闖進了大廳，帶回了一個萬人悲慟的噩耗。
——顧氏滿門男丁此戰皆數戰死，隻堪堪救回來一位年紀最小、因故到場太晚的五公子顧之楓，受了一點兒輕傷，此時已經送往後院。
所有人都以為顧之楓沒有大礙，寄希望於這顧氏的最後一根獨苗，卻不知他其實也已在戰場上傷及心脈，此時不過是為了家族服了藥吊著一口氣回了家，連一個時辰都沒撐過就撒手人寰了。
顧李氏在他床邊哭得當場暈了過去，被下人急急的扶回了房間，房間裡一下子空了下來。隻有顧之念一個人還倚在兄長的床邊，茫然的看著那張同她如出一轍的臉，好半晌都沒有反應過來。
一日後顧李氏醒來，強撐著含淚將顧家托付給了這唯一剩下的一個女兒。
顧之念點頭應允，換下裙裝披上硬甲，戴上了兄長的半顏麵具，頂替父兄成為了顧家新的頂梁柱，一手打下了顧之楓玉麵殺神的戰神之名，給顧家贏下無數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