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峻風的爸爸、媽媽、妹妹就像是他的家人一樣,看樣子,他們都對這場生日祝福心知肚明,喜氣洋洋地圍攏住他,紛紛祝賀起來。
“夏芒哥哥,祝你16歲生日快樂!”
“阿姨也是看著你長大的,小芒現在長大了,你一直那麼努力,一定會苦儘甘來的。”
“以後有什麼困難都可以找叔叔,叔叔也會幫你的。”
像他這樣卑微的孩子何曾得到過那麼多的愛?
夏芒之所以叫作夏芒,這個芒字是“芒種”的“芒”,他生在芒種這一天,“夏芒種”有些奇怪,便去掉了後一個字,單叫“夏芒”。
看吧,他來到這個世界隻是因為隨意,而他的名字也取得如此隨意。
除了奶奶,世上本無人在意他。
而奶奶因為長期臥病在床,得了老年癡呆,不大認識他了,見人隻會傻笑,問她認不認識,她都是不認識的。
在他的記憶裡,父母從沒有給他過生日,但在他生日這天,會給他寄一百塊錢,讓他自己買件新衣服,或者買些自己喜歡的好吃的。
而他的生日雖然經常在暑假,但是衛峻風也不是每次都能湊上時間為他過生日的,要是趕得上就趕,要是趕不上就算了,他從不會主動提出,可是衛峻風一次都沒有忘記過,就算不能現身,也會給他寄來生日禮物和親手寫的信。
他人生的第一個生日就是衛峻風給他過的。
就是他7歲那年的夏天。
9歲的衛峻風帶著7歲的他正在鬱老師的果林子裡摘果子,衛峻風還邊摘邊吃,嘴上罵罵咧咧地說外公真小氣,他要自己先吃飽了再乾活,自己吃就算了,還喂給夏芒一起吃。
夏芒一開始是不敢吃的,衛峻風非要喂他,他也不敢拒絕,隻好跟衛峻風一起做了偷果子的同夥。
衛峻風還記得夏芒當時的模樣,嘴裡左邊右邊都塞了一瓣橙子,臉頰鼓鼓的,像是在腮囊裡藏食物的小倉鼠,大抵是覺得有點酸,小臉有點皺,表情像個小大人,可愛極了。
他忽地想起一件事來,問:“小芒,你什麼時候過生日啊?”
夏芒咽下食物,說:“我的生日在芒種那天。”
9歲的衛峻風是個不學無術的小文盲,他問:“芒種是什麼?”
夏芒:“芒種是二十四節氣的其中一個節氣,在夏天。”
衛峻風驚訝:“啊,夏芒的芒該不會是‘芒種’的‘芒’吧?我還以為是‘光芒’的‘芒’!我還覺得這個意思跟你很相配,你的眼睛可真好看,總是亮晶晶的。”
像一粒塵埃般不起眼的夏芒何曾得到過這樣的讚譽。
他哪有那麼金貴?
他的小臉蛋一下子變得紅撲撲的,鼻尖上像是露水一樣細小晶瑩的汗珠,受寵若驚地說:“是、是‘芒種’的‘芒’。”
衛峻風大大咧咧地說:“我看啊,都可以。一個字可以有很多意思嘛。”
衛峻風摸摸他的頭,燦然一笑:“從今天開始,‘夏芒’的‘芒’也是‘光芒’的‘芒’,我們小芒要好好讀書了,以後做一個能為社會發光發亮的人。”
夏芒不知所措,他想,像他這樣被說不應該出生在世界上的小朋友也可以長成一個有用的人。
但他相信衛峻風。
衛峻風說他能做到,他一定能夠做到。
衛峻風還說,隻要做一個自給自足、遵紀守法、正直善良的人就是發光發亮了,就算隻有一點點光也是光嘛。
那天回去以後,衛峻風問了外公哪天是芒種,他要給夏芒過生日。
外公說:“就今天啊。”
說完,祖孫倆都愣住了,齊刷刷轉頭看著小夏芒,異口同聲地問:“小芒,今天是你生日啊?!”
夏芒點點頭。
夏芒是認得“芒種”這兩個字的。
有時候,他覺得自己要是沒那麼聰明就好了,像是村子裡其他那些隻知道傻玩連日期都不記得小孩。
他隻是聽了一遍就把這兩個字給記住了,每年過年的時候掛上新一年的日曆,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要把芒種這一天找出來,他一直沒有放棄地在期盼著,期盼著爸爸媽媽可以回來給他過生日,或者打個電話給他。
他更小的時候跟在父母身邊,住在漏風的出租房,在他生日這天,媽媽會給他做一碗麵條加上一個荷包蛋。
從他需要搬高板凳爬上去看日曆,到隻需要小板凳,爸爸媽媽從沒有在他生日那天回來過,他們要打工,這樣不年不節的日子怎麼會回家呢?
那時候還太小,不明白期待落空多了,就應當放下期待了。
他還是想著爸爸媽媽說不定會回來的,想著等會兒去問奶奶要5毛錢去給媽媽打電話。
衛峻風急得跺腳:“你怎麼不早說啊!現在都來不及去鎮上給你買蛋糕了!”
夏芒體貼地說:“不用蛋糕的。我、我也不用過生日的。過生日太貴了。”
衛峻風不依:“不行,每個小朋友都必須過生日的。”
像在他家,不光要過,而且從自己生日的前半個月開始,他們都要互相提醒家人自己要過生日了,有沒有買禮物呀,快點買哦,過生日的那天想要吃什麼菜也得美滋滋地琢磨好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