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舉人正愁年節到了,租的宅子又漲了租金,忽有賈璉打發人來說了早些開館之事,正中下懷,又見賈璉做事爽快,心亦甚悅,當即答應了。
賈政便命人看了憲書,十二日入學大吉。即擬於十一日送過官書,便請楊舉人十一日到館。
一切安排定了,王夫人就吩咐周瑞家去王家,將王珣擇日過去讀書的事同劉姥姥說了。
劉姥姥聽了自是願意,好生招呼了周瑞家的,又親自送出了門,方回屋來。
彼時狗兒與劉氏尚在鋪中,因臨近年關,鋪子裡忙不過來,王珣與姐姐青兒這幾日也時常過去幫忙盤賬,一家四口直忙到日暮時分方才回家。
此時正值年下,雖天色已晚,街上亦是人來人往,置辦年貨的,賣吃食的,街道兩旁商鋪林立,道邊的攤販正賣力吆喝,十分熱鬨。
王珣坐在車中看的津津有味,忽見幾個衣衫襤褸的小乞兒躲在一家商鋪旁的角落裡,啃著手指頭,渴望的目光望著一旁的包子鋪。
這些乞兒年紀極小,小的不過四五歲,最大的也頂多七八歲,個個麵黃肌瘦,衣不蔽體。
王珣見狀,不禁心生惻隱,道:“這些都沒人管麼?”
劉氏見狀歎道:“這世道便是如此,哪裡管得過來,往年年景不好的時候不知餓死多少人,這些乞兒還能討到一口飯吃,已經算是好的了。”
青兒見那幾個孩子餓的隻剩皮包骨頭了,裹著一點破爛的布片在寒風中瑟瑟發抖,心下十分不忍,扯了扯劉氏的衣襟,道:“媽,這些孩子怪可憐見的,咱們便幫幫他們罷。”
劉氏聽了不好做主,隻看向狗兒,狗兒見多了這樣的事,絲毫不為所動,搖頭道:“我看還是彆管這閒事了,幫得了一時,幫不了一世,又有什麼用?”
青兒不敢同父親犟嘴,隻低聲嘟囔道:“至少讓他們吃口熱湯,說不定就能熬過去呢。”
狗兒聞言看了她一眼,青兒立時不敢說話了。
王珣見狀,開口叫老蒼頭停了車,從袖中掏出三十文錢,遞給他道:“張叔,去買些包子給他們,下剩的銅錢也都給他們罷,隻留神些,彆讓人瞧見。”
那老蒼頭答應了一聲,接過銅板,去一旁的食鋪買了一大堆包子送給那些乞兒,又將包在紙包裡剩的二十來個銅板悄悄遞了過去,道:“這些銅板拿著去買點熱湯喝罷。”
那幾個孩子沒想到竟然天降好事,一時都又驚又喜,卻又不敢接,隻看著為首的那個孩子。
那孩子隻七八歲年紀,又黑又瘦,一雙眼睛卻十分黑亮,他看著眼前熱氣騰騰的包子和銅板,忍不住咽了咽口水,卻沒有輕易接過,警惕道:“無功不受祿,大爺這是為何?”
他看得出眼前人的穿戴也不過尋常,卻一出手就這般大方,實在可疑。
老蒼頭見狀便笑道:“你這娃子倒是小心,你不必擔心,這是我們家小哥兒心善,特意叫我送來的。”說罷指了指騾車的方向。
那孩子抬頭望過來,一眼便看見掀著簾子的王珣,頓時怔了一怔,便跪下往騾車的方向重重磕了幾個響頭,十分謹慎的看了周圍一眼,見無人留意,這才接過包子和銅板。
那孩子雖然餓極,得了包子卻並沒有急著先吃,而是先分給了最年幼的孩子,其他人再依次分了,最後才迫不及待的狼吞虎咽起來。
王珣一直安靜看著,此時忍不住道:“這孩子行事頗有章法,若是生在殷實人家,好生教導,說不得會有一番造化。”
他自己尚是個孩童,語氣卻十分老氣橫秋,惹得劉氏與狗兒都笑起來。
青兒也笑道:“你自個兒才多大,就叫人家孩子。”
王珣這才想起自己現在的孩童外表,一時也啞然失笑。
不多一會回到家中,劉姥姥便將周瑞家來訪之事說了,道:“那府裡已經擬定了十二日開館,咱們也該收拾起來了。”
劉氏聽了道:“板兒一應穿戴的東西倒不缺,我先前都預備下了,筆墨紙硯也都是現成的,也不必另買。”
狗兒便道:“這個倒罷了,依我看該趁早給板兒買個小廝服侍才行,人家的哥兒讀書哪個沒有小廝伴讀的,板兒既去讀書,也該有個書童在身邊使喚,況且日後出去與人交際應酬,出入辦事也需要有個跑腿的人。”
劉氏聞言忙道:“這話很是,我竟忘了,如今青兒也大了,雖不敢比那些大家千金的排場,但也該買個小丫頭服侍才是。”
狗兒聽了點頭道:“多買兩個也使得,我前兒還說趙嬸子一個人忙不過來,姥姥年紀大了,很該買兩個人服侍。”
他們家如今已今非昔比,該有的排場也該講究起來了。
劉姥姥聽了忙道:“我還乾的動,哪裡用得著小丫頭服侍,沒得白費銀子。”
狗兒笑道:“您老不必擔心,橫豎咱們家寬裕了許多,也不缺這幾兩銀子,您操勞了大半輩子,如今就安心享福罷。”
劉姥姥聽了自是喜歡,心道自己當初果然沒看走眼,這個姑爺雖說脾氣大了些,卻十分孝順。
狗兒又道:“隻是這買人也得仔細些,太過伶俐的心思也多,挑幾個忠厚本分的才好。”
劉氏應了,道:“明兒我就去東街的王婆那兒打聽打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