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提平兒等人如何籌謀,這廂黛玉被軟禁在房內,邢夫人又來過兩次,黛玉隻不肯鬆口。
邢夫人惱怒不已,乾脆將紫鵑與雪雁也帶走關了起來,房中隻剩黛玉一個。
過了兩日,無論邢夫人與王夫人如何勸,黛玉隻作不聞,無動於衷。
北靜王府那邊卻催得緊,長史官再三打發人來問什麼時候成事。
王夫人見黛玉遲遲不肯答應,也有些著急起來,這日便隨賈赦、邢夫人一道過來勸說,拉著黛玉的手拭淚道:“我們也知道委屈了姑娘,隻是王爺有命,不得不從,咱們家如今已是這個景況,哪裡敢得罪王爺,姑娘不看在素日的情分上,隻看在老太太的麵上,也要救救賈家啊!”
黛玉氣得渾身顫抖,用力抽回手,忍氣含淚道:“舅母叫我救賈家?誰又來救我?我清清白白一個女兒家,難道就要任你們折辱不成?!”
王夫人對上黛玉悲涼的目光,心中一顫,心知此事是他們做的不地道,然而事已至此,已彆無選擇,隻是終究無法麵對黛玉,便轉過了頭流淚。
邢夫人見狀忙勸道:“姑娘怎麼這麼執拗,這是送你去享福,又不是跳火坑!”
黛玉聞言冷笑一聲,邢夫人連這般無恥的話都說得出來,她已不願再浪費口舌。
賈赦一直冷眼看著,此時見了黛玉這般模樣,不禁冷笑道:“我們好言相勸,外甥女卻不領情,那今兒我越性把話說明白了,北靜王爺指明了要你,你這嫁也得嫁,不嫁也得嫁!
即便不為你自己,也為你那兄弟一家子想想,得罪了北靜王府,這京城裡還有他的容身之地麼?究竟該怎麼選,你仔細想清楚罷!”
說罷拂袖而去。
邢夫人與王夫人看了黛玉一眼,也搖頭出去了。
房門砰的一聲關上,黛玉再也忍不住,伏在桌上淚如雨下。
黛玉哭了一場,方慢慢止了淚,想到自己先前還可憐鴛鴦命苦,沒想到自己竟然也有今日,實在諷刺。
又思及方才賈赦所言,心下想道:大舅舅說的話雖不中聽,但也不無道理,我若不去王府,勢必惹怒北靜王,外祖母待我恩重,賈家也教養我十幾年,無論如何,總不能真的眼睜睜看著他們,而且我即便逃了出去,也會連累板兒,他好容易才有今天,若是為此得罪王府,日後又有何前程可言,隻怕連家業性命都要賠進去!
然而叫她屈從北靜王,她卻無論如何也不願意,要她受此屈辱,倒不如死了乾淨。
此念一起,黛玉心中頓時清醒過來:“不錯,與其被人折辱,倒不如乾乾淨淨去了,至少死了我的身子也是乾乾淨淨的,也不辱沒我林家風骨。”
一時打定了主意,黛玉反倒冷靜了下來,不再哭泣,拭了淚,從帶來的包袱中找出筆墨,寫了幾封信封好,悄悄藏在了妝奩裡。
另一邊,王夫人等隻以為黛玉之事瞞的緊,殊不知暗地裡該知道的都知道了,巧姐與平兒費儘心思,總算將信送了出去,如今隻能希望王珣快些趕回來。
尤氏婆媳事不關己,李紈襲人雖不曾幫忙,倒也沒有泄露消息。
而一直毫不起眼的趙姨娘卻動了心思,原來她當日在上房打簾子,暗中已將賈政與王夫人的對話聽了個一清二楚。
趙姨娘麵上隻裝作不知道,一直冷眼旁觀,直到此時方覺來了機會,便與賈環商議如何行事。
賈環卻毫不在意,漫不經心道:“費這個勁做什麼,橫豎有老爺太太操心,與咱們無乾,何必多管閒事。”
趙姨娘氣得狠命戳了戳賈環的腦袋,罵道:“糊塗種子,你不想想,這可是難得的機會,在王爺跟前露了臉,難道會少了咱們的好處?”
賈環聽了頓時目光一亮,接著又搖頭道:“算了,有太太在,什麼好處也輪不到咱們,還是彆費這個勁了。”
趙姨娘氣得不行,恨鐵不成鋼,卻又拿他沒辦法,隻能自己去找邢夫人出謀劃策。
邢夫人自從當家後,趙姨娘便時常巴結奉承,出些主意,因此也不曾懷疑倒,隻當是賈政臨行前告訴她的,此時正為黛玉頭疼,便問道:“你有什麼好主意沒有?”
趙姨娘左右看了一眼,方上前道: “我看太太還是太心慈手軟了些,這女人都是一個德行,隻要失身給了男人,不願意也願意了,依我的主意,趁夜將人送去北靜王府,到時候生米煮成熟飯,北靜王爺那樣的人品,生的又好,林姑娘去了又是側妃,用不了多久,自然就願意了。”
邢夫人聽了,目光頓時一亮,沉吟片刻,點頭道:“這倒是個好法子。”不論如何,總比這樣乾等著強。
趙姨娘聞言十分得意,陪笑道:“太太隻要依了我的主意,再無不妥的。”說罷附耳低語了一陣。
邢夫人聽罷,心中越發滿意,道:“若是這事真辦妥了,到時候定然少不了你的好處。”
趙姨娘等的就是這句話,頓時大喜,忙道:“還是太太大方,謝太□□典!”
當下,邢夫人便去與賈赦商議了一番,打發人去北靜王府傳信。
不過半日,便有北靜王府的兩個老嬤嬤帶著幾個仆婦小廝,抬了一乘小轎來。
黛玉才將諸事安排妥當,便聽見屋外的開鎖聲,接著兩個老嬤嬤帶著幾個仆婦抬了熱水進來。
兩人穿戴十分華麗,隻是皆麵無表情,十分冷漠。
看清黛玉形容,兩人皆是一怔,不過很快便回過神來,屈身給黛玉行了一禮,其中麵容刻薄的那個放下一個包袱,居高臨下掃了黛玉一眼,道:“外頭花轎已備好,奴才們奉命來給姑娘梳洗更衣,這是嫁衣。”
這兩人雖以奴婢自稱,但言行舉動間卻透露出一股高高在上之感,黛玉不用猜也知道是北靜王府的人。
黛玉冷冷一笑,看來是勸說不成,預備強搶了!
如今她死誌已定,絲毫沒將兩人放在眼裡,不喜不怒,隻坐著不動,看也不曾看那包袱一眼。
另一個嬤嬤見狀,上前一步,又屈身行了一禮,語氣卻十分強硬,硬邦邦道:“還請姑娘移步,以免誤了吉時。”
黛玉漫不經心掃了她一眼,直看得對方臉上的笑容僵硬起來,才淡淡道:“你們出去,我自己梳洗。”
另一個嬤嬤見狀頓時皺眉,思及臨行前容嬤嬤的吩咐,便欲上前教導一番規矩,然對上黛玉清淩淩的目光,頓時一顫,到了嘴邊的話便不由自主的咽下去了。
心下暗道怪事,她見過不知多少達官貴族家的小姐,卻從沒遇上這樣的,容貌之美實屬罕見,更叫人無法形容的是那通身的氣度,隻那麼淡淡一眼看過來,卻生生地讓人覺出一絲冷意來,叫人無法褻瀆,更不敢違逆。
兩個嬤嬤對視一眼,終究還是出去了,不過並未走遠,帶著眾人隻在門口守著。
黛玉怔怔在炕沿上坐著,看著灑進屋內的清冷月色,忽想起當年同湘雲中秋之夜聯詩的情景來,心想:當初為對雲妹妹的句子,才想出冷月葬花魂的詩句來,沒想到竟應在了今日。
兩個嬤嬤在門外等了半日,卻見屋內毫無動靜,不由得有些擔心起來,忙敲了敲門,道:“姑娘,可是需要奴婢們伺候?”
黛玉聞言回過神來,淡淡道:“不必。”
兩人方才已領教了黛玉的脾氣,聞言也不敢再多言,隻能耐心等候。
黛玉起身下榻,從包袱中尋出一套自己最喜歡的衣裳首飾,梳洗後穿戴齊整,又另取了一條汗巾,往房梁拴上;然後端了一個腳凳,自己站上,把汗巾打上結,套在咽喉,最後看了一眼南麵的方向,微微一笑,便把腳凳蹬開。
就此咽喉氣絕,香魂出竅!
作者有話要說: 來晚了,不過有五千字大肥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