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搖頭:“不妨事,你隻管搬來。”
雪雁還沒明白,鴛鴦卻已意會過來,叫人搬了個火盆到炕邊。
黛玉最後看了一眼手中的詩帕與香袋,閉了閉眼,俱都撂進了火盆裡。
雪雁唬了一跳,欲伸手去搶時,卻被鴛鴦攔住了。
此時盆中炭火燒得正旺,那帕子與香袋沾火就著,瞬息之間便已燒去了大半。
不過片刻,便燒成了灰燼。
雪雁早已目瞪口呆,看著黛玉,又看看火盆,嘴唇蠕動了一下,到底不敢多問。
黛玉卻仿佛用完了力氣,歪在榻上懶怠動彈。
鴛鴦見狀微微歎了一口氣,拉著雪雁輕手輕腳退下去了。
經此一事,黛玉徹底絕了念想,也斷了病根兒,精神反倒清爽了許多,一日好似一日。
鴛鴦等人初時還以為她是不欲叫眾人擔心,強顏歡笑,後來見她飲食如常,每日一覺睡到天明才醒,精神極好,閒了便看書臨帖,或去園子裡逛逛,偶爾還賦詩一首,才相信她是徹底放下了,不由得都鬆了口氣。
紫鵑見黛玉這般,心中也放下了一塊大石,她這病泰半都是心病,一旦放寬心思,這病也就漸漸痊愈了。
這日服侍黛玉睡下,雪雁上夜,鴛鴦便回房梳洗畢,正寬衣臥下之時,忽聽見一陣輕輕的叩門聲,接著紫鵑的聲音響起:“鴛鴦,你睡下了沒?”
鴛鴦微微詫異,忙披了件紅綢小襖,匆匆過去開門,道:“這麼晚還不睡,可是有什麼事?”
紫鵑微微一笑,道:“睡不著,過來找你說說話兒。”
鴛鴦忙讓了進來,兩人在炕上坐下,鴛鴦便欲倒茶,紫鵑忙止住了,道:“這會子都夜深了,就不吃茶了。”
鴛鴦聞言便笑道:“不吃茶也就罷了,隻是你這會子究竟又是為什麼事煩心,連覺也睡不著了?”
紫鵑聞言歎了一口氣,道:“還不是姑娘的事,我瞧著姑娘自當初回過來後便變了好些,這回經了寶玉這事,越發心如止水,竟有些悟道的意味了。”
鴛鴦一聽便知道她在擔心什麼,頓時一笑,道:“你是擔心姑娘會同四姑娘一樣去出家?”
紫鵑眼含憂慮,歎氣道:“你沒瞧見前兒姑娘去看四姑娘的情景,兩人一處論經參禪,十分投契,那模樣容不得我不擔心。”
鴛鴦卻不以為意,道:“不提姑娘有沒有這個意思,便是真要出家,也沒什麼不好。”
紫鵑聞言一呆,道:“這……這如何使得?”
鴛鴦淡淡一笑:“怎麼使不得?難道姑娘家就非得嫁人不成?咱們都是打小在府裡長大的,後宅之中的爭鬥難道還見的少了?
做姑娘時何等自在,一旦嫁了人,便再也不得自由,要操持一家子吃穿住行,伺候公婆,還要賢惠大度,幫著丈夫納妾納丫頭,照料庶子庶女。
命好些呢,能得些正房的體麵,若命不好,遇上那寵妾滅妻的混賬人,一輩子都要受儘委屈。
這樣的日子,有什麼趣兒?那還不如出家呢,至少還能落個清靜。”
紫鵑早已聽得呆住了,她素來循規蹈矩,何曾聽過這樣大膽的言語,直過了半晌才回過神來,怔怔道:“這些都是你自己想的?”
鴛鴦點了點頭:“是我自個兒瞎琢磨的,橫豎這會子沒外人,我也不怕你笑話,我這輩子是打定主意不嫁人了,隻一心服侍姑娘,出家也好,出閣也罷,姑娘去哪兒我便去哪兒。”
紫鵑本是操心黛玉終身,聽了這番話,猶如醍醐灌頂,心內忖度半日,道:“我倒勸人不必瞎操心,我自己才是瞎操心呢!還不如鴛鴦見事明白,姑娘經曆了這許多事,受儘委屈,嫁不嫁人有什麼打緊,日子過得舒心才是正理。”
想到此處,便向鴛鴦道:“你說的是,倒是我糊塗了,從今以後,我儘我的心服侍姑娘,其餘的事全不管。”
橫豎這些事,黛玉自有主意,再不濟還有大爺呢,也輪不到她一個丫頭操心。
二人又說了些閒話,不覺夜深,鴛鴦方自回房。
卻說另一邊,王珣在平安州住了七八日,羊毛作坊的事都由延寧郡王接手,用不著他操心,見諸事已了,眼看著就要進臘月了,便命人打點行囊回京。
青兒雖舍不得,但也知道不能久留,隻得打點行裝,又收拾了好些吃食衣物,采買了當地的各色土儀帶回去給劉氏黛玉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