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倫聽聞學生來了,心下十分高興,也有心向眾人炫耀一下得意門生,聞言便吩咐小廝:“去請珣哥兒來書房說話。”
小廝答應著去了,去不多時,果然將王珣請來。
方才在路上時王珣就從小廝口中知道了緣由,此時也不怯場,執晚輩禮,一一上前拜見。
吳翰林同眾人看去,隻見眼前少年約莫十五六歲年紀,頭戴銀絲嵌寶束發冠,身著雙袖襴蟒玉錦袍,腳登白緞粉底官靴,麵如冠玉,目似朗星,真真如庭前玉樹。
及至行禮已畢,初次會麵的幾人紛紛送上見麵禮,或是玉佩,或是數珠,王珣看向老師,見楊倫頷首,方一一道謝收下。
吳翰林見他意態謙和,進退有度,心下甚是喜歡,攜著手問了一回話,又考較了一回文章經義,王珣皆對答如流。
吳翰林又驚又喜,忍不住向楊倫道:“不愧是楊兄教導出來的學生,小小年紀便有這般學識,真真是青出於藍而勝於藍。”
眾人也都笑道:“常言道‘長江後浪推前浪’,吾等不服老都不行了。”
楊倫心下十分得意,麵上卻十分謙遜,道:“他年紀小,還須得多曆練,當不得諸位謬讚。”
閒話了一回,眾人遂談起近日做的文章,彼此評點,交讚一番。
眾人皆因王珣係楊倫門生,又是少年舉人,言語間甚是親厚,談話時也並未將他撇下,偶爾也問問他有何看法。
獨吳翰林心中看定此子不凡,凡其舉動無不留心。
見王珣隻默默坐著,一麵吃茶,一麵側耳傾聽,若非問到他身上,從不輕易插話,即便被問及時也是言簡意賅,然而說出的話卻是條理分明,直指要害。
吳翰林越看越奇,越看越愛,忽想起家中女兒正與王珣年紀相當,不由得心中一動:“這樣的美質良材,日後前途不可限量,若能得此東床佳婿,實乃人生一大快事,隻是不知定親了沒有。”
有心想打聽一下,當著眾人的麵又不便多問,隻能暫且按下。
王珣一心聽楊先生與眾人辯論,隻覺受益匪淺,並不知道自己被人惦記上了。
閒談了一回,不覺已是午飯時分,大家遂離了書房,到正廳上來。
彼時酒菜皆已安排妥當,眾人入席,分賓主落座,王珣年紀小,又係晚輩,便坐了末位。
大家一麵吃酒,一麵說些奇聞軼事,曆史掌故。
飲了一會沒,大家越發高興,遂又開了—壇惠泉酒,說說笑笑,吃了多半壇,方才端飯來吃。
席間一道冬瓜盅燉的極入味,眾人紛紛稱讚,又有一道火腿冬筍湯,鹹香鮮美,王珣十分喜歡,忍不住喝了小半碗。
這頓飯直吃了一個多時辰,方才散去。
楊倫送了客人出門,方扶著王珣的手回到書房,道:“聽說你前些日子去了平安州一趟,可長了些見識沒有?”
王珣笑道:“都說讀萬卷書行萬裡路,學生這回才算是明白了,各地風土民情,大不相同,先時坐進觀天,隻當京城便是有一無二的了,這回邊城之行,實在開了眼界,增長了不少見聞。”
楊倫聽了笑容愈深,叫他在跟前坐下,頗感興趣道:“說來聽聽。”
王珣便將在平安州的見聞細細說了,又說了幫助殘障士兵興建作坊一事。
楊倫先時還含笑聽著,待聽到王珣教眾人羊毛編織,興建作坊之時,神色漸漸嚴肅起來。
過了半日,王珣說完,楊倫忍不住上下打量他,半日方道:“果然大有長進了,倒是出乎為師預料。”
王珣麵上微微一紅,道:“不過是仰仗前人遺澤而已,學生也隻出了個主意,其餘大事皆由王爺與李伯父他們操持。”
楊倫道:“你有這份心便已經極難得了,有幾個能在你這般年紀時便想著為朝廷分憂,為百姓謀福祉的。”
王珣聽了這話越發羞慚,道:“老師再這般誇讚,學生可要無地自容了。”
楊倫哈哈一笑,撚須道:“這是你的功勞,有何可害臊的。”
誇讚完,又正色道:“不過你一心為民是好事,隻是萬萬不可摻和到諸位之爭中去,咱們讀書人,立身持正最為重要,萬不可貪圖捷徑,須知這從龍之功可不是那麼好掙的,一不小心便是殺身之禍。”
王珣知道老師在提醒自己,道:“先生放心,學生隻想堂堂正正科舉入仕,從沒想過去掙什麼從龍之功。”
他深知奪嫡之爭的凶險,先前與延寧郡王相處中也一直謹守分寸,從不特意去奉承,也沒有搶著出頭露臉,教會眾人編織技巧後便沒有再插手羊毛作坊之事,也沒要求什麼封賞。
楊倫聽了這話十分滿意,頷首道:“你此番雖未得封賞,但在陛下麵前掛了名,這已經是難得的體麵了。
俗話說‘木秀於林,風必摧之’,你如今年歲尚小,太重的封賞於你未必是好事,如今雖未明著表彰,但你的功勞上頭都記著呢,等你日後入仕,好處自然受用不儘。”
王珣自是明白其中道理,一一答應著。
師徒兩個說了一回話,楊倫又指點了一番學業上的疑難。
一時吃罷晚飯,王珣方才告辭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