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氏聞言,忍不住又看了黛玉一眼,目光中滿是打量。
黛玉隻低頭與茹姐兒說話,渾不在意。
一時入席坐定,仆婦丫頭傳上酒菜。
今日酒菜都是黛玉與劉氏精心安排的,每一道菜中都含有一種花,湯品更是新巧有趣,連邱氏這般挑剔的人也忍不住讚歎道:“好巧的心思,以花入菜,難為怎麼想來。”
楊倫夫人更是十分喜歡,笑道:“這荷露酒真是清香爽口,連喝酒的杯子也這般彆致。”
劉氏心中得意,笑道:“這些也都是我們姑娘的主意。”
吳瑛把玩著手中的酒杯,比尋常酒杯略小些,雕鏤奇絕,一色山水樹木人物,並有草字以及圖印,十分精巧彆致,細聞之下還有淡淡竹香,因向黛玉笑道:“林姐姐,這酒杯是竹子製的麼?真真有趣!”
黛玉放下給茹姐兒夾菜的公筷,淡淡一笑,道:“不過是竹根子摳出來的,不值什麼。”
吳瑛敏銳的發現黛玉待自己的態度不像方才那般親切,頓時便有些不高興,她自幼嬌生慣養,在家中向來得寵,又因生的好,會做人,在外也不曾受過半點兒委屈,不料今日見了黛玉,容貌學識處處遠勝自己,心下本就有些不自在,此時又見她忽然冷淡,更是不悅。
她到底年紀小,臉上不免便帶了些出來。
黛玉隻做不見。
劉氏將這一切看在眼中,心下暗暗歎了口氣,她先前看著這吳姑娘甚好,爽利大方,怎麼沒發現原來性子竟這般要強?
看來這門親事還要再細細商榷。
一時酒過三巡,菜過五味,劉氏又請眾人遊園。
今日天氣晴和,春風習習,放眼望去,隻見花木扶疏,綠苔白石,奇花異卉,競相綻放,五色鳳仙花如綴錦,引得群蝶紛飛。
陣陣清風裹著花香拂來,眾人隻覺得一陣陣清幽芳馥之氣直入丹田,清爽馥鬱,沁人心脾。
楊倫夫人忍不住讚歎:“好一派清和風景。”
又逛了一回,方回到亭中,酒菜已撤下,重上了茶果。
楊倫夫人因見那小麵果子兒都玲瓏剔透,各式各樣,又揀了一朵牡丹花樣的,笑道:“我們家裡最巧的丫頭,剪子也不能鉸出這麼個紙的來!”
劉氏笑道:“不過模子做的精巧些,你若喜歡,回頭我叫丫頭收拾兩盒子給你帶回去。”
兩家素來親厚,楊倫夫人聞言也沒推辭,笑著謝了。
用了些茶果,眾人又各自更衣,楊倫夫人洗了手出來,便見黛玉正立在花圃前細賞一朵芍藥花,人花兩相映,真真猶如畫中人一般。
心中不由暗暗歎息,可惜了這樣的神仙似的人物,偏偏命途多舛,日後也不知終身如何。
正感歎間,忽見邱氏也走了過來,順著她的目光看去,道:“這位林姑娘真是神仙一般的人物,我瞧著這言談舉動,絕非尋常人家的姑娘,不知是個什麼來曆?”
這樣的容貌氣度,實乃自己生平僅見,身邊跟著的兩個丫鬟亦是花容月貌,穿戴打扮與自己素日所見的千金小姐也不差什麼,一看便是鐘鼎之家的做派。
隻是她方才在心中想了半日,也想不通這是哪家的千金,心中實在疑惑,一時待劉氏更衣去了,便忍不住向楊倫夫人打聽。
楊倫夫人聞言微微一頓,笑道:“怎麼忽然打聽起這個來了?”
邱氏道:“我隻是心下疑惑,方才聽劉太太說是他們家姑娘,卻又說是姓林,其中可是有什麼緣故?”
楊倫夫人聞言,心想兩家結親,這事也不好隱瞞下去,不過為了黛玉名聲著想,不好細說,忖度片刻,方道:“林姑娘不是王家的女兒,乃是前巡鹽禦史林海大人的千金,先時住在榮國府外家,因與珣哥兒投緣,便由先賈太君做主結了乾親,後來賈府壞事,珣哥兒便接了林姑娘回家住著。”
邱氏聽完這才恍然,隨即又疑惑道:“我當初怎麼恍惚聽說這賈府的表小姐病逝了?”
楊倫夫人一驚,忙笑道:“這都是外麵以訛傳訛,不過林姑娘自幼體弱,先前確實大病了一場,這兩年才一直在莊子上靜養。”
邱氏聞言,若有所思,想起當初恍惚聽說過的賈府傳言,微微皺了皺眉,遲疑道:“不知這林姑娘可有了人家?”
楊倫夫人聞言詫異地看了她一眼,搖頭道:“這倒不曾聽說,莫非你還想做媒不成?”
邱氏勉強笑道:“不過白問問。”
楊倫夫人隻當她一時好奇,便也沒有多想。
一時宴畢,邱氏回到家中,不及換衣便叫了吳翰林過來,劈頭蓋臉道:“你可知道王家那位林姑娘什麼來曆?”
吳翰林一時摸不著頭腦,滿頭霧水道:“什麼王家的林姑娘?”
邱氏沉著臉坐下,將今日的見聞說了,道:“你說說這像什麼話,又不是親姐弟,還住在一處,瓜田李下的,也不知道避嫌!”
吳翰林聽了頓時皺眉,怫然道:“你胡說什麼,人家是正經姐弟,哪有你說的這麼不堪?!”
邱氏聽了越發氣惱,高聲道:“胡鬨?我可是聽說過這林姑娘的名聲的,先時住在賈府時便同他們家的寶二爺有些傳言,人人都說他們是一對,誰知到頭來人家娶的卻是薛家的姑娘,如今都二十多歲了也沒人家敢要,說是書香世家出身,真真是辱沒了讀書人的風骨!
這樣一個天仙似的美人,又一直不出門子,日日住在一起,誰知道是存著什麼心思,若是把女兒嫁過去,你能放心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