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甄家已開始熱鬨起來了, 因家中無人,甄家娘子早早便請了左鄰右舍的女眷過來幫忙。
吉時將近, 趙家就要攜媒人登門,劉姥姥與劉氏便在前院幫忙作陪,黛玉與巧姐皆是未出閣的姑娘家,便都去了後院看望英蓮。
此時英蓮正坐在梳妝台前預備妝扮,見了黛玉等人進來,頓時十分歡喜,忙起身讓座。
眾人紛紛笑著上前道喜。
英蓮紅著臉謝了, 又欲親自奉茶,黛玉忙笑著止住了, 道:“快彆多禮了,這會子又沒有外人, 今兒是你的好日子, 好生梳妝打扮才是。”
英蓮麵上一紅, 隻得坐下, 道:“恕我怠慢了, 姑娘與姐姐們且坐下歇歇, 待我收拾好了再來說話。”
鴛鴦等人都笑道:“我們閒著也沒事, 不如一道過來幫忙罷。”
說著上前幫忙收拾,小丫頭桃兒忙退開了。
鴛鴦最擅梳各種發式,便幫英蓮梳頭, 紫鵑雪雁則取了胭脂水粉過來,幫著英蓮妝扮。
黛玉在一旁含笑看著, 偶爾出言指點一二。
鴛鴦手腳麻利,很快便給英蓮梳了個精致的發髻,滿頭烏發分為兩部分, 上麵一半梳了個彆致的百合髻,下麵一半頭發則用紅頭繩束起垂在頸後,頰邊留了兩綹碎發,溫婉又不失嬌俏。
巧姐看了一會,抬頭便見小丫頭桃兒一直呆呆看著,不禁有些好笑,提醒道:“你們姑娘今日穿戴的衣裳首飾呢?可預備下了沒有?”
一言提醒了桃兒,忙道:“預備好了,我這就去取來。”
說罷忙去開箱取了一個包袱並一個首飾匣子過來。
黛玉先接過包袱,打開一看,隻見裡麵是一件桃紅緞麵繡花坎肩,一件藕色綾襖,並一條大紅撒花洋縐裙,不禁搖頭道:“這衣裳已經是紅的了,裙子再用大紅未免有些俗氣,況且今兒隻是小定,倒不必從頭到腳都穿紅的。”
英蓮聽了便笑道:“我何嘗不是這樣說,偏我媽隻說要喜慶,硬是給我配了這一身。”
桃兒不懂什麼雅俗,隻知道黛玉是世家大族出身,又生的同天仙一般,她既然說不妥那定然不妥,心道今日是姑娘的好日子,樣樣都得是好的,可不能在眾人麵前丟了麵子,因此忙道:“那林姑娘看該怎麼配?”
黛玉聞言細看了英蓮兩眼,笑道:“依我看不如配一條鬆花綾裙,鬆花配桃紅,嬌豔又不失雅致。”
桃兒聽了忙道:“這個有,姑娘先前做了一條鬆花裙還沒穿過呢。”
說罷便去開箱取了條鬆花綾裙來,一時服侍英蓮換了,果然嬌豔嫵媚,喜慶又不落俗套。
巧姐也打開首飾匣子幫忙挑選了幾件簪環首飾,她眼光獨到,平日穿戴的衣裳配飾皆極雅致,此番給英蓮挑選的首飾亦十分合適,恰到好處的妝點,精致又不累贅。
才梳好妝,便見一個年輕媳婦進來笑道:“趙嬸子與媒人已經到了,永哥兒也在外等著呢,請姑娘出去罷。”
英蓮的夫家便是姓趙,未婚夫婿姓趙名永。
眾人皆不識得,不過也猜到定是甄家娘子請來幫忙的鄰舍,果然便見英蓮紅著臉道:“勞煩張嫂子了,我隨後便來。”
那張嫂子答應著出去,臨走之前忍不住又看了黛玉等人一眼,心道今兒真是有福氣,見了這麼些神仙一般的人物。
一時收拾妥當,桃兒便扶了英蓮出去。
外麵趙母與媒人也送上了趙永的庚帖與四樣定禮,分彆是綢緞六匹,首飾六件,果品六樣,活雁一隻。
這活雁還是趙永親自去打來的,此時執在手中,期待的目光時不時看向後院。
眾人看在眼裡,都不覺失笑。
甄家娘子心下亦十分歡喜,她之所以將英蓮許給趙永,一是看中了趙家人口簡單,家境殷實,二則也是因趙永沉穩可靠,人品厚道。
甄家娘子事先已與趙家說了英蓮早年遭遇。
時人改嫁十分尋常,平民百姓之家更沒有這許多講究,因此趙家並不介意英蓮往事,反倒十分敬佩甄家娘子的坦蕩。
趙永知道英蓮自幼被拐,後淪落為婢,又被逼為妾,並不介意,反倒越發心疼,花費自己積攢的體己銀子去打了一套金頭麵用來下定,以示對英蓮的重視。
甄家娘子也看到了那套金頭麵,共簪、釵、鐲、戒、墜五樣,式樣雖尋常,份量卻不輕。
尋常百姓下定有一兩件金飾便十分體麵了,這樣一套金頭麵可謂是十分貴重的定禮了。
趙家雖然家境殷實,這一套首飾卻也花費不少,足見他們對英蓮的滿意。
眾人見了趙家的定禮也都十分吃驚,紛紛打趣道:“看來趙嬸子是對這個未來兒媳婦十分滿意了,連這樣壓箱底的好東西過來拿出來了。”
趙母笑道:“這首飾是永兒用自己的俸祿銀子給他媳婦打的,我那些壓箱底的東西隻有等媳婦進門後再給了。”
言語之中對英蓮十分滿意。
眾人聽了都笑道:“永哥兒果然心疼媳婦,這還沒進門呢,就忙著用體己打首飾了。”
劉姥姥見趙永身材高壯,雖沉默寡言了些,但性情忠厚,十分穩重,也連連點頭,笑嗬嗬道:“這婆婆也忒大方,果然英蓮好福氣。”
甄家娘子心下更是十分歡喜,趙母是個厚道人,趙永又對英蓮這般上心,英蓮日後嫁過去也不必擔心受委屈。
趙永被眾人左一句右一句打趣,登時麵上一紅,好在他麵色黝黑,一時倒也瞧不出來。
劉氏心下也為英蓮歡喜,點頭笑道:“是個好兒郎,與英蓮姑娘是天造地設的一對。”
趙母聞言麵上笑容愈深,道:“太太謬讚了,是我們家有福。”
趙母之所以取中英蓮,一則是香菱的模樣兒齊整標致,難得的是做人行事也比彆的女孩子不同,溫柔安靜,又知書達理,差不多兒的千金小姐都比不上她。
二則也是因為英蓮是王家出來的,王家少爺是遠近聞名的少年俊才,年紀輕輕便中了舉人,日後前途自不必說。
先前服侍的小姐亦是世家千金,身份尊貴。
有了這一層瓜葛,來日王珣高中,他們家也能沾些光,多一層人脈。
對此甄家娘子也心知肚明,卻並不介意,趨利避害乃人之本性,並無甚可指謫之處,況且婚姻本就是結兩姓之好,對方有此考量也是無可厚非。
正說笑間,忽聽人笑道:“姑娘出來了。”
眾人聞言都抬頭看去,便見小丫頭桃兒扶著英蓮出來。
隻見她身上穿著藕色綾襖,外罩桃紅繡纏枝梅的坎肩,下麵一條鬆花綾裙,腰間的雙環如意絛上係著塊白玉芙蓉佩。
烏壓壓的頭發挽著精致的發髻,戴著一套精巧彆致的赤金累絲攢珠頭麵,耳畔一對瑪瑙滴珠耳墜兒輕輕打著秋千,真真是花羞月避,百媚千嬌。
眾人都讚歎不已,趙母心下亦十分滿意,從腕上褪了一隻赤金絞絲鐲子下來,親自與英蓮戴上,笑道:“這隻鐲子是我們家祖上傳下來的,當年婆婆傳給了我,如今便給了你罷。”
英蓮臉上羞紅,福身拜謝。
這鐲子式樣老舊,成色亦尋常,她體己中許多首飾都遠遠比這個精致,然而這鐲子的意義卻非同尋常。
趙永見了英蓮今日的模樣,早就看得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