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珣並不知道自己被人惦記上了, 他先前受黛玉所托,為慈幼莊尋兩名教書先生,這些時日都在忙這事, 一麵給一眾同年朋友去信, 一麵又托人多方尋訪打聽,費了好一番功夫,總算是尋到了兩個合適的夫子人選。
其中一人姓戴名徵,長安縣人士, 乃是王珣當年蒙學時的同窗,亦是貧寒出身, 頗有才學, 隻是時運不濟,幼年喪父,由寡母撫育長大,十五歲中秀才,此後兩次秋闈卻儘皆落榜, 後又逢母病故,隻得回鄉守孝,一直在家中守製讀書。
隻是戴徵家境清貧, 雖有秀才功名, 卻也沒甚進項, 俗話說窮秀才, 富舉人, 尤其是在長安縣這樣的地方,區區秀才功名並不值什麼,戴徵這三年又因守孝,素日隻能靠抄書, 寫信賺幾個銀錢,堪堪夠勉強糊口而已。
下一科考試還有兩年,戴徵上月出孝後便有意尋一家私塾任教,打算一邊教書,一邊等待下一場考試。
隻是長安縣乃天子腳下,文風極盛,舉人秀才多不勝數,略好些的私塾學堂早就有了先生,大戶人家的坐館先生門檻更高,戴徵不過是秀才功名,年紀又輕,接連幾次都碰了壁,沮喪之時,忽然接到王珣來信,頓時大喜過望,當即回了信,接受了王珣的邀請,言道打點好家中事宜後便到。
另一位夫子姓於,卻是王珣蒙師趙先生的舊友,亦是京城人士,隻是多年屢試不第,便絕了科舉的念頭,如今已近花甲之年,聽聞王珣為慈幼莊尋啟蒙先生,便自薦而來。
因著慈幼莊的特殊性,王珣選人時十分慎重,這兩人的品性都是王珣熟知的,雖然都隻是秀才,但教孩子們卻是綽綽有餘了。
選定了夫子,王珣便同黛玉商議了一番,兩名夫子一年的束脩定為十六兩銀子,每季兩套衣裳,三節兩壽另有節禮。
至於住處則皆安排在孩子們上課的竹院,一則是竹院地方寬敞,基本上七歲以上的男孩們都住在這裡,平日上課也方便,二則也是為了避嫌。
當世禮教森嚴,慈幼莊內的女孩子極多,還有一些年輕婦人,加上黛玉也時常過來,不得不避諱些,竹院地方清幽,離黛玉等人住的院落都極遠,整整隔了一座山坳,可以算是慈幼莊的外院,平日裡不用擔心會衝撞了。
對此戴徵與於夫子皆十分滿意,吃住不用操心,束脩又豐厚,隻是教孩子們啟蒙,課業也輕鬆,比在私塾舒服多了。
一切安排妥當,王珣便不再操心,眼看天色不早,忙換了衣裳進宮領宴。
宮宴設在奉天門,酉初時分,百官皆已到齊。
酉三刻,禦駕駕臨,眾人三呼萬歲,上諭免禮平身,後方按品級入座。
王珣雖是天子近臣,但品級終究隻有六品,故位置偏後,膳品也隻是中等,分彆是肴饌四盤,果子五盤,小點心一碟,湯二品,糕二碟,酒三盅。
不過王珣也不在意,按例祝酒後便提箸吃菜,十分自在,倒叫許多想看笑話的人大失所望。
長康帝坐在禦座上,將一切儘收眼底,卻隻做不知,嘴角微微一揚,同百官吃了幾盅酒,賞了一回歌舞,便令眾人自便,起身離了宴席。
長康帝一走,眾人頓時都輕鬆起來,或互相敬酒,或站在一處敘談。
潘嵩自從決意退親,便一直想尋個時機同王珣說清楚,偏這幾日因為西海沿子之事朝中一直爭論不休,王珣更是忙亂無休,要不就是身邊圍了一大群人,連個說話的空隙都碰不到。
好容易今日遇上,潘嵩打定主意要趁早解決,便特意放慢了腳步,走到王珣身邊,以眼神示意,王珣會意,同說話的官員告了罪,便走了過來,向潘嵩拱手作揖,道:“不知老大人喚學生過來是何事?”
潘嵩擺了擺手,左右看了一眼,見無彆人,方道:“我有一件要緊事想與你商議,不知你明日可有空閒?若得空便請過府一敘。”
王珣見他神色凝重,不禁微微一怔,滿腹疑竇,卻又猜不到緣由,隻得答應道:“大人相邀,學生自無推辭之理。”
潘嵩聞言微微鬆了一口氣,道:“既如此便說定了,明日我設宴,咱們細說。”
話音方落,便聽見一個帶笑的聲音道:“不知潘大人與王大人在說什麼,這麼好興致,不如可否說與本王聽聽?”
兩人聞言回頭,忙行禮道:“下官拜見王爺。”
來人身著蟒袍,頭戴金冠,是三皇子徒郅。
三皇子深深看了一眼王珣,命人斟了兩杯酒,舉杯微笑道:“早聞王大人年少有為,近日更是立下大功,本王在此敬賀一盅。”說罷親自將酒杯遞了過來,大有讓王珣不得不喝之意。
王珣見眾人看似在說話,明裡暗裡的目光卻都看了過來,心下暗暗歎氣,麵上卻隻能做恭敬狀,接過酒杯一飲而儘,道:“謝王爺賜酒。”
三皇子微微一笑,又叫人斟了杯酒,笑道:“這一杯乃是恭賀王大人榮升。”
王珣隻得飲下,他酒量不佳,方才應酬喝了不少,如今又兩杯下肚,酒意上湧,便覺太陽穴突突的跳。
他隻當這就完了,沒想到三皇子又叫人倒了一杯,似笑非笑道:“這一杯賀王大人日後高升,前程錦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