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千鶴峰的清晨浮著薄霧, 深藍色天邊探出一抹皎白。
妙真背著長劍，準時到達後山的小院，房門半開半掩, 小師弟正抱著膝蓋坐在床上發呆，高高束起的發髻散亂, 淩亂的黑發亂蓬蓬的，神直勾勾望著前方, 正在出神。
“剛醒？”妙真推門走進。
溫故怔忪的雙落到她身上，削直顎埋在膝蓋之間, “師姐。”
妙真走過，關切摸摸他的發, “怎麼了？”
溫故抬起臉，認真地問：“我會變得很壞麼？”
“變壞？”妙真神微妙地看他, 笑問道：“你不動春心了？哪個人？”
溫故搖搖，垂望著乾乾淨淨的手掌, 手指修長削瘦, 蘊含著充沛的勁力, 他緩緩攥住手指，“我做了一個噩夢, 夢裡我變的……”
不知道該怎麼說，一個光怪陸離的夢境, 夢中他派參見聖墟的曆練，親手殺了羞辱踐踏, 處處與他作的李仁，屍體他處得天衣無縫，算在了魔族的上。
眾人不敵碧蓮聖君受了重傷，隻剩他和徐複共同進入神廟, 徐複竟為了葫蘆想要殺他。
可礙於名門正派的道遲遲不了手，猶豫之時他一劍斬顱，夢中的元九淵漆黑的靴子踩在徐複的顱上，居高臨俯視，低低笑道：“不過殺個人已，有什麼可瞻前顧後的？”
妙真猜了七七八八，拍拍他的肩膀，輕柔地安慰：“小九，不論你變成什麼樣，師父和師姐會永遠陪著你，不用擔心。”
“我明白了。”溫故點一，擠出發澀的笑容。
妙真捋起他柔潤烏黑的發，隨意地挽進發帶裡，“彆胡思亂想了，今日你紫衣真君的水榭裡上早課。”
“……紫衣真君要親自給我上早課？”
暗淡的晨光，溫故鼻尖泛出玉一般的質感，“給我一個人上早課嗎？”
妙真鄭重其事點，“師父讓我叮囑你，一切小心行事，不用太擔心，出了事有他給你擔著。”
紫衣真君活了一千多歲，已致大乘晚期，當世修為最強者，溫故擔憂會他看出端倪，他決定今天謹言慎行，不要引起紫衣真君的懷疑。
兩人禦劍飛到水榭之外，湖光與山色交相輝映，清雋的仙鶴穿梭其中。
溫故小心翼翼踩著如明鏡般的湖麵，一步一步到精致的樓台前，踏上玉石階梯的瞬間，他壓長腿，俯身看著湖麵的倒影。
雙手握成拳，溫故心中碎碎念給自己鼓勵：“我龍傲天，我龍傲天，我什麼不怕。”
“我有主角光環，我有主角光環，什麼不怕。”
“我有王霸之氣，我有王霸之氣，誰無法抵禦王霸之氣的襲擊。”
默默念一會，溫故頓時信心滿滿，以前錄節目上台，他會在後台默念十分鐘不害怕不緊張，勉強應付住如狼似虎的記者。
效果非常之好，現在他覺得自己渾身上充滿金色的光澤，一切的問題不成問題。
溫故站直身體，回過正打算上台階，耳畔聽到很輕微的“叮當”聲，他抬起，欄杆上不知時椅座一個白發少年，錦袍衣衫鬆散淩亂，肩上披著紫色大氅。
少年的宛如千丈的白發垂墜到水中，他歪著，笑吟吟地瞧著溫故，□□的單足輕輕晃蕩，腳踝上金環叮叮當當的響。
“你剛在想什麼？”
少年撐著顎，一臉好奇地模樣。
溫故覺得他長得很好看，不由多看了幾，“我什麼想。”
少年上打量他，咄咄逼人地問：“什麼想，那你盯著我瞧什麼？”
“你不也在看我麼？”溫故小聲反駁一句，徑直向台階上走。
少年從欄杆上躍，落在他的麵前，悠伸個懶腰，“告訴我剛剛在這想什麼，我不止讓你上，還送你一壺好酒。”
溫故向後退一步，和他拉開距離，“我不喝酒。”
少年目光詫異瞧他，似很奇怪竟有人不喝酒，“那你平日做什麼？”
“修行。”溫故簡單回複。
少年失望地歎口氣，背過身，百無聊賴地向階梯上走，“好無聊，一個個太無趣了。”
溫故聽出他語氣裡的落寞，心一軟，不忍心地問：“你平時很無聊麼？”
“喝酒，屠妖，睡覺。”少年意興闌珊地回答，同樣的件事情做一千年，誰會覺得無聊吧？
溫故踏上最後一節玉階梯，水榭裡空無一人，紫金香爐冒著嫋嫋煙霧，少年走到錦繡軟榻的上軟綿綿的歪倒，手中拎起一壺酒，半張開嘴澆灌入喉。
透明的酒液順著修長的脖頸滾入衣裳裡，他也渾不在意，嘴裡含含糊糊地念著：“天氣乍涼人寂寞，光陰須得酒消磨，且花裡聽……聽笙歌……”
溫故見到紫衣真君，推測這個少年道童，他端端正正坐在蒲團上，一本正經地說：“你要很無聊，我可以陪你聊會天。”
“聊什麼？”少年打個哈欠。
溫故睛亮了一，“我們聊聊師尊個什麼樣的人吧。”
半躺在軟榻上的少年神情一滯，驀坐起，頓時精力充沛，饒有興趣地望著他，“有趣有趣，太有意思了。”
“你也覺得這個很有意思吧？”溫故緩緩眨眨，烏黑眸忽閃著狡黠。
少年好整以暇地看他，點點自己的額角，心中想道：“我終於遇到同病相憐的人了。”
自從一百多年前，渡劫失利之後，紫衣真君元神受損嚴重，記憶力一天不如一天，時不時忘記人和事，連自己說過的話不太記得，俗稱有點……老年癡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