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溫故滿懷期待的等待淩晨十二點之時,在餘寧市一間半山豪宅裡,那位餘寧市地下的王,安先生同樣也在等待。
私人醫生拆開最後一次縫合的線,手肘的位置歪歪扭扭的傷疤猙獰可怖,像條醜陋的爬蟲一樣,“傷口恢複得不錯,你張開手掌試試。”
安先生倚在病床上,咬緊牙齒用儘全身力氣,憋得臉色通紅,才一根根伸開硬邦邦的手指。
“不錯,以你的傷勢恢複到現在這樣已經很不容易了,再配合複建訓練,大約半年時間就能進行日常生活。”醫生滿意點頭。
站在一旁的劉秘書麵色凝重,“什麼時候能恢複到完全正常?”
醫生無奈攤開雙手說道:“你彆忘了,送到醫院時先生的小臂隻連著筋肉,恢複到現在這樣已經是奇跡了!”
安先生目光定定地望著手臂,閉上眼睛問:“我的手永遠無法拿起槍了麼?”
“……恐怕很難。”醫生重重歎氣,鼓勵的語氣說道:“雖然您不能再拿槍,但用刀叉完全沒問題。”
安先生仰起頭,無力癱倒進病床裡。
這三個月以來,安先生忙於國內國外的遍訪名醫,花了大筆的金錢,才得以保住這條珍貴的右手臂。
那個夜晚如同夢魘,至今想起來都讓他全身發冷,叫“溫故”的男人笑起來很親切,端秀的眉梢眼角皆是煦煦和風,可那雙眼睛卻很冷,像是凜冽的彎刀,笑意從未達到過眼底。
“溫故”輕描淡寫地說要“見點血”,安先生畢竟是道上的人,立即明白他的意思,是要砍下自己的一根手指,這是道上的規矩。
技不如人,這次他認栽了,戰戰兢兢地伸出自己的小拇指,沒成想“溫故”是個瘋子,捉住他的手肘慢悠悠一擰——
病床上安先生猛地一抖,手肘隱隱作痛,臉上的血色褪得一乾二淨,宛如一個紙紮人。
劉秘書端著檔案夾,一手拍拍他的肩膀撫慰,“先生,我查了溫故的資料,很奇怪,他的經曆非常地正常,沒有受過任何培訓,但最近幾個月時間他的運氣突然特彆好。”
“先是在紅毯上大出風頭,然後出乎意料拿下了《羅刹天》的男主,又協助警方接二連三抓捕逃犯,一時間名聲大噪,還和果樂傳媒簽訂了S的合約,總之……他運氣好的出奇。”
如果隻是一個普通的明星,得罪了安先生,管他什麼背景出身,屍體已經在索馬裡海溝喂鯊魚了,可溫故的底細他們始終摸不清,很是忌憚他身上的超自然力量。
劉秘書察言觀色,“我看這溫故身上鬼魅的本事,普通人不是他的對手,所以我找了一些專業人士……”
安先生搖搖頭,想起“溫故”那張臉已經很是害怕,不想再惹到這個人第二次。
劉秘書看出他膽怯,攤開檔案夾,循循善誘地說道:“先生,這次絕對不像上次那兩個草包一樣的廢物,你看看資料。”
“這個是東南亞的寨子裡的狙擊手,外號幽靈,在戰場上殺過上百人,要不是我們有錢有人脈,他是不會輕易出山的。”
“喏,還有這位,武學宗師級彆的人物,精通格鬥殺人之術。”
“您要是看不上,瞧瞧這位,青玄子大師,茅山74代天師襲位人選,法力高深無邊,這位從不輕易麵世,聽了我講溫故身上的奇人異事,很感興趣願意免費幫先生排憂解難。”
“我們這次請海陸空三位高人,我就不信這溫故神通廣大,還能活下來不成?”
安先生頹敗的臉上有幾分神采,接過幾個人的資料閱覽,良久抬起頭來,“你有幾分把握?”
“十分。”
劉秘書胸有成竹地說道,“先生請放心,這些人皆非等閒之輩,這次一定萬無一失。”
安先生放心地點點頭,歎口氣說道:“做完這票以後,我要金盆洗手了,長江後浪推前浪,出來混總是要還的。”
劉秘書合上文件夾,笑吟吟說:“等幫先生辦妥了這件事之後,我要請個婚假,回老家結婚。”
此時,兩個人的形象就像是戲台上的將軍,背後插滿了死亡fg,還全然不知。
……
客廳的時鐘一秒一秒走動。
溫故坐在沙發上,緊張不安地抱住膝蓋,圓潤瞳仁盯著鐘表上的秒針。
小腹因為繃緊的情緒輕微的抽動,平時這個點他已經開始犯困,今天卻很精神。
餐桌上擺著他準備了一下午的菜肴,壯陽大補的海參雞湯燉了三個小時,為自己的身體補一補,免得元九淵覺得他好像不太行的樣子。
溫故低下頭,下顎抵著堅硬的膝蓋,繼續眼巴巴地望著表。
終於,秒針在他期盼裡擦過十二點邊界線。
客廳裡明亮燈光灑在他白淨細膩的麵頰上,桌上的香氛機噴出嫋嫋煙霧,室內溫馨靜謐,窗外城市川流不息的車流聲,層層疊疊的漫延進溫故的耳朵了。
呆愣好幾秒,他飛快抄起桌上手機,時間已經過了十二點。
溫故從沙發上跳起來,急匆匆地套上大衣,但很快他頓住了,全世界的時間都是一樣的,無論在什麼看時間,時間都不會為他改變。
幽藍色的天空黯淡深邃,城市裡的星星寥寥無幾,遠處天際線上霓虹豔麗奪目。
他茫然若失地望著燈火,漆黑的眼眸上蒙上一層灰蒙蒙的霧。
互穿結束了嗎?
元九淵不會再來了。
……
十九重城,深夜。
城門口的一座朱紅樓台的屋頂上,依次坐著魔族小分隊三人,鬼羅漢座在首位,手中捧著一壇開封的美酒,醇厚的酒味撲麵而來。
夜伽藍背過身座在次位,端著巴掌大的銅鏡,照著皎潔柔和的月色,為臉上添上雪白的脂粉。
唯有銀漢正襟危坐,第三次問道:“大人,重真人真的要偷走魔尊?”
鬼羅漢品著酒,意味深長地笑起來,“除了這個法子,他們還有其他的法子?我們隻需往後每天夜裡守住城門,待他們要帶走魔尊之際,跳出來給他們一個驚喜……”
“那我們要等多久?不如把他們逼走,省的每天擔驚受怕。”銀漢很不滿意名門正派的作為。
鬼羅漢搖搖頭,“重真人畢竟是魔尊的師父,他們師徒情深,若是逼走玄月宗的人,亦是把魔尊向玄月宗逼,萬萬不可這樣做。”
夜伽藍抽空睨他一眼,非常認同他的說法,“你們也看得出來,魔尊舉棋不定,心中眷戀師門,若想把他永遠留在十九重城,不免要費儘心思。”
“魔尊……”銀漢雙手握住拳頭,鄭重其事地宣告:“十九重城不能沒有魔尊。”
鬼羅漢笑融融地說:“是,這幾百年來,我們魔族好不容易能過上安生日子。”
夜伽藍亦是笑了,俯瞰安靜祥和的城池,漆黑的夜裡亮著零散的燈火,感慨萬千地道:“若是早知道魔尊能救我們與水火,我早都到玄月宗把他接回來了來。”
“現在是最好的時機。”
鬼羅漢伸出手拍拍他的肩膀,兩個同樣聰明的人相視一笑,有了惺惺相惜的感覺。
就在這時,銀漢遲疑地說:“那邊……好像有個人進城了?”
巍峨的城門大門緊閉,城樓上懸掛一盞盞鮮豔的燈籠,一道人影不疾不徐地從幽深的門洞走出來,紅色的燈火下他身上殷紅的袍子紅得像滴出來的血一般。
男人走得很慢,步履平穩有力,沿途觀賞城內的建築,仿佛在外遠行的遊子衣錦榮歸故裡。
十九重城夜裡有宵禁,除了三千靈童其餘人皆不可外出,夜伽藍敏銳的直覺第一個發現了異樣,“他什麼時候來的?我們怎麼沒有任何的察覺?”
在座三人皆是當世一等的高手,莫說是人,是隻蒼蠅飛進十裡之內,都能察覺出蒼蠅是公是母,可現在這麼一大活人到了眼前,他們竟然沒有任何的知覺。
鬼羅漢輕輕放下手中的酒,眼神示意兩人稍安勿躁,起身朗聲問道:“閣下何人?何事入城?”
男人腳步頓在街邊的一處攤位前,攤子的懸杆上係著五彩斑斕的麵具,他抬手摘下一個怒目金剛,饒有興趣的在臉上比了比。
完全沒有搭理鬼羅漢的意思。
夜伽藍和鬼羅漢的眼神觸碰一下,同時明白來者不善,他們三人輕盈躍下閣樓,以三麵夾擊的姿勢從男人身後包抄過去。
怒目金剛的麵具掛回原處,男人挑了一個猙獰的夜修羅麵具,赤紅色臉上一雙金漆的眼睛凶戾,畫的栩栩如生,他拿在手裡滿意地掂了掂。
然後他伸手探進錢袋裡,取出一錠金子擱在原本放麵具的位置,即便攤主不在此地,男人亦德行高尚,未曾做令人不齒之事。
身後鬼羅漢三人悄無聲息的逼近,他手中把玩著麵具,不緊不慢地回過身,莞爾而笑看向三人,“心無垠,來此地麵見魔尊。”
心無垠……
浮屠塔外的石碑上刻著一行無人不知的字——善惡輪回皆是假,生死苦海愚癡人,恣意縱情殺殺殺!
落款正是心無垠,他本來名字無人知曉,心無垠這三個字出自經文,“心若無垠,行則無畏”。
本是大仁大勇之意,可在魔族人的心中,這個名字就像凶煞,一旦聽聞這三個字便回憶起極天魔君的種種恐怖行徑。
魔族曾有上百萬的人,如今隻剩下二十萬餘人,極天魔君可謂是功不可沒,所以即便上一任魔君十惡不赦,折騰的人們精疲力儘,但他殺了心無垠,便是眾望所歸。
鬼羅漢踉蹌幾步上前,猩紅的眼底濕潤,喃喃地喚道:“極天魔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