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九淵神色一凜,單手撩起衣袍大刀闊斧坐在殿上,聲線冷淡疏離:“說。”
大祭司長舒一口氣,“我聽聞昨夜魔尊抱得佳人歸,想必便是溫故,魔尊可是要立他為明妃?”
元九淵垂下眼,拿起桌上的葫蘆端詳,“明妃?”
大祭司聽不出他的情緒,思索著說:“按照立明妃的通則,我們要在旖檀神殿燒香祈福,由魔尊挑選數名靈童,與明妃共度三天三夜的灌頂儀式。”
元九淵抬起眼,俊挺的眉骨下泛著森然冷意,“誰立的通則?”
“我隻記得近幾百年來皆是如此,若問起誰立的通則,臣確實不知……”
大祭司一抬頭,撞上似笑非笑元九淵,心中大呼一聲“不好”,魔尊確實不喜歡笑,可卻會在凶戾的時刻冷笑,一側的笑渦深邃親和,可眼底沒有任何情緒,這是魔尊最嚇人的時刻。
“魔尊,我覺得這規則不合時宜,該是廢除的時候了。”大祭司見風使舵,殷切地建議。
元九淵沒有理會他,鬆鬆葫蘆上的紅繩係帶,“若是再讓我聽到明妃這個稱呼……”
“臣明白了!”
大祭司行個莊重大禮,站起身來,“臣必定謹遵教誨,叫他們管好自己的眼睛,不敢有半步逾越。”
色乃傷身之劍,貪之必定遭殃,魔尊這句教誨刻骨銘心。
“不止眼睛,心亦是如此。”元九淵舉重若輕地道。
大祭司俯首稱是。
元九淵一揚手腕,示意他無事退下,垂眼注視桌上的葫蘆。
雖然都是上古流傳下來的葫蘆,可他手中的葫蘆卻並非乾坤葫蘆,而是海神摯愛的法寶,內有無邊無垠的一片瀚海,與乾坤葫蘆一樣,並非儲物空間,隻能用離魂之術進入海域。
海中自然沒有“次元壁”,除了潮起潮落的海水之外,空無一物,但這已經是他所能找到最接近乾坤葫蘆的法寶了。
意誌消沉,一蹶不振,從來不在他的履曆上,猛虎眼前無溝壑,慫人麵前全是檻,殺了心無垠之後,他嘗試了多種辦法,發覺無法將儲物佛珠複原,立即轉換思路,來尋找乾坤葫蘆的替代品。
這三年來他一麵修行,一麵遊曆山川湖海,攪得九州大陸上的守護神天翻地覆,終於在海神手裡“借”到了山海葫蘆。
既然山海葫蘆中沒有靈氣蘊藉的大澤,那他便徒手製造一片雲天霧地,乾坤葫蘆亦不是天生天養的,同樣是由上古大神煉製而成,既然先人做得到,那他元九淵有何不可?
在葫蘆建造一個靈氣充沛的小世界,需要數之不儘的靈才寶物的充填,法器碾碎了的熒光將一望無際的海域填滿,深深的蔚藍漸漸變成皚皚的白色,這件簡單事情元九淵重複了千千萬萬遍,終於看到了希望。
就在還差最後一步的時候,溫故回來了,他不用獨身一人殺上玄月宗,重複夢裡的場景,這次卻不是因為複仇,而是為奪寶而來。
鏡非明有句話說的沒錯,他的性子比心無垠更可怕,為人毫無底線,為達目的不擇手段,可是不同的是——他有根繩子牽製住了他。
元九淵指腹輕柔摩挲葫蘆表皮,嗓子裡輕笑一聲。
心甘情願永生永世被繩子牽製。
這天晚上月明星稀,溫故在魔宮裡逛遊了半圈,終於在藥膳房裡找了塊燒完的木碳,拿著小刀削成筆的樣子,抓在手裡勉強能寫字。
他把炭筆裹上紗布,揣到懷裡藏著,若無其事地回到安靜的偏殿,屋子裡點了一盞燈,金石的擺設在燭光下閃爍掠影浮光。
剛剛踏進門一瞬間,他身後的房門無風“啪”地自動關上,猛然被溫熱有力的懷抱從身後擁住,元九淵親了一下他冰冷的耳廓,曖昧地低聲說:“坦白從寬,抗拒從嚴。”
溫故回過臉,彼此的呼吸黏在一起,“我想再許個心願試試。”
“你想回去?”元九淵的尾音上挑,有種冷冽的壓迫。
溫故臉頰蹭蹭他的下顎,在他側頰吹口溫氣,“想,但是我想和你一起。”
元九淵鬆開懷抱,緊繃下顎線條揚起,“你寫,我盯著。”
溫故拿他沒辦法,拿出炭筆來到沉香木圓桌前,在桌子上寫下一行清秀端正的字,許願能在兩個世界架起一座橋梁,他們兩個永遠不分開。
如果寫下願望就能成真,那他早就能自由穿梭在兩個世界之間,結果當然在溫故的預期之內。
第二天早上,他依偎在元九淵懷裡醒來,迷迷瞪瞪的想,並不是因為許願而來到元九淵身邊,排除掉一個錯誤選項,那麼剩下的答案就是最可能的。
元九淵倚在床頭,眯眼瞧著他變化的神情。
溫故鼻子發酸,兩隻胳膊緊緊抱住他的腰,“我就知道,你是真的想我。”
擁有自我意誌的世界怎麼也沒有想到,曲曲折折的線條終於在紙上連接上了宿命點,可命定的主角不享受至高無上的日子,而是一把刀狠狠戳破了紙,攪得天崩地裂,世界分崩離析,不得不再次請回外援救兵,來維持岌岌可危的世界。
元九淵抬起他的臉,“又要哭了?”
溫故眨眨眼,潮濕黑亮的眼睛閃閃亮晶,小聲說:“不敢哭,我一掉眼淚你就凶狂的搗騰,現在還有點痛。”
元九淵低低笑了,“我不喜男子掉眼淚,可你哭起來彆有一番韻味。”
“你好變態。”溫故由衷地感歎。
元九淵捏捏臉頰軟綿的肉,輕描淡寫說:“晌午你徐複師兄就會來看你,你開心麼?”
溫故假裝沒聽見徐複的名字,開心地笑起來,“太好了,師父和師姐來了!”
元九淵將他的下巴抬得更高,神色冷峻自持,“你徐複師兄可是日思夜想都想見溫故,他若是見了你恐怕是色授魂與。”
“見溫故?”溫故眼巴巴地盯著他。
元九淵順手揉弄他豐盈柔軟的下唇,淡道:“我告訴了他們你的事情,師父師姐很想見你,但最想見你的是你徐複師兄,他知道錯過了你後靡日不思呢……”
溫故又驚又喜,可這會他沒被吻得天昏地黑,很清醒理智目前的氣氛,突然張嘴輕輕半含住他修長乾淨的手指,像小貓吃奶糕一樣專心致誌舔幾下。
元九淵揚起線條清晰的下顎,神情平靜冷淡,喉結卻激烈滾動著,“彆招惹我。”
溫故抱住他的手腕,側過頭腦袋枕在他的手掌,把整個腦袋交在他的掌心之中,鼻音故意軟纏地說:“小九師兄,好凶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