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第 44 章(2 / 2)

太後 道玄 7431 字 5個月前

董靈鷲伸出手,她的指尖很輕柔、很溫暖,指腹貼到了鄭玉衡的麵頰一側,像是撫摸愛貓一樣撫摸著他,細致地安慰、耐心地馴養。

她道:“傷得重嗎?”

鄭玉衡的心微微顫了一下。

他抑製了許久,那股渴望還是從骨骼裡滿溢出來。通過她的指尖,毫無阻擋地流泄而出。

鄭玉衡有時會想,他對娘娘的渴望,或許有齷齪荒唐的冒犯之心,這是值得被千刀萬剮的罪行,但更多的時候,他就像是下雨天路過佛像的一隻野貓,漂泊無鄉,他在為佛像遮雨的傘下蜷縮棲居,在淋漓的雨聲中,望見了菩薩低眉。

這一刻,仿佛就是這樣的雨,秋色漸濃。

董靈鷲隻是摸了摸他,忽然便被小鄭太醫握住了手,他不再燙到般地鬆開,而是收攏貼合,握得很緊,仿佛稍微一鬆手,這眼前的一切就成了轉瞬即逝的夢幻泡影。

董靈鷲輕輕道:“來。”

鄭玉衡順著她的牽引,一點點貼近,靠在太後娘娘身畔。

董靈鷲掀開《忘憂清樂集》,空閒的那隻手卻在摩挲著他的手掌,沿著他的骨架、骨骼的弧線,一點點地描摹、繪製,這隱秘的探索,幾乎讓鄭玉衡喉口發緊。

他望著董靈鷲的側臉,目光一動不動,心中卻在想,娘娘,您什麼時候看著我的時候,就隻是我呢?

可他不能說出口,有些事情是不堪點破的。

董靈鷲側首看書,更改棋局,耳垂上玉墜搖動。她的手停了,指節扣在他的掌心上。

鄭玉衡忽然問:“娘娘?”

“嗯。”董靈鷲語調從容,對他一貫的這麼溫和,“你說。”

“您……喜歡前人的《江城子》嗎?”

“誰的《江城子》?”董靈鷲道。

“悼亡詞。”他說,“十年生死兩茫茫。”

董靈鷲不知道他為什麼突然提起這個,這是前朝詞人悼亡妻子的詞,情真意切,流傳極廣。她以為鄭玉衡是想聽她的評價,便思索道:“還算喜歡。”

鄭玉衡便垂下頭,他緩慢地說:“可這位大詞人,最後續娶了亡妻的堂妹。”

董靈鷲也稍有感慨,搖頭道:“世間情愛禁不起考驗。不光是情愛,人之品性,若是多以試探、多加考驗,就是再堅硬的玉石也會擊出裂紋來……疑人不用、用人不疑,為國擇棟梁,便當如此。”

鄭玉衡沉默了一息,隨後道:“用人不疑……您就這麼確信,臣會一直這麼……”甘做他的替身嗎?

後半句他沒能說得出來。

董靈鷲笑了笑,撫弄著他的手指,點了點鄭玉衡的手心,道:“今兒是怎麼了,你休息幾日,養得知禮了不說,還愈發清冷小性兒起來。”

鄭玉衡也知道自己此前有多放誕、多不成個體統,在這種情況下,此刻的守節知禮,也不過是表麵端正,光是看著就覺得假得不得了。

正此時,一旁的暖身熱酒燙足了,一個姓趙的小女使跪坐在席邊,為太後娘娘侍酒,她自是不便多言的,隻安靜地斟酒入杯,再由瑞雪姑姑輕置在案邊。

這位趙內人雖然不言,但卻將兩人的對話聽了八成,當局者迷、旁觀者清,她有些迷惑地想,怎麼感覺鄭大人跟太後娘娘的對話看似融洽,實則卻都不在一條線上,同一個話題,怎麼都能各說各的呢?

董靈鷲拿起酒杯,一旁的鄭玉衡有些坐不住,看著她道:“太後娘娘……不可多飲。”

此為暖身之酒,有消濕祛寒之用,所以鄭玉衡也隻是這麼勸了一句。

董靈鷲的動作停頓一刹,拉著他的手腕讓人靠近麵前。兩人四目相對,呼吸可聞,檀香交雜著桂枝芬芳,在她的吐息之間、衣袖之內,悄然環繞上來。

她將酒遞給了鄭玉衡,輕聲:“換個法子勸我吧。”

鄭玉衡接過酒杯,心口怦然,他喉結微動,剛拘束了自己這麼片刻,又失了規則,他低低道:“娘娘,姑姑……還在呢。”

他邊說著,邊向一旁望去,突然發現彆說是瑞雪姑姑了,就是剛才侍酒的那位年輕女使,也早就退得無影無蹤了。

鄭玉衡一時啞然,又轉眸看了看,見董靈鷲的神情毫無意外,仍這麼笑意柔和地望著他。

他不確定自己有沒有讀懂對方的暗示,試探地輕輕啜飲了一小口,然後在她的目光之下貼上去,碰到她的唇。

董靈鷲不閃不避,手指輕捏著他的衣領,待嘗過熱酒後,才道:“你想得倒是多。”

鄭玉衡脊背一僵,喉結滾動:“臣……”

“哀家隻是想讓衡兒陪著飲酒小酌。”董靈鷲忍不住笑,“你倒好。”

鄭玉衡覺得自己的虛假偽裝前功儘棄,他道:“……臣冒犯您了。”

董靈鷲說:“你不是冒犯得很熟練麼?”

鄭玉衡一半愧疚、一半羞/恥,安分地低頭,捏著酒杯的手都攥得指骨發白了:“臣錯了。”

小鄭太醫是慣會認錯的人。要他認錯,倒是簡單,隻是他隻有心裡承認了,那才是真的知錯了。

董靈鷲道:“真的知錯了?”

她像是悠閒而又經驗豐富的垂釣者,靜靜地守護在自己的池水邊:“是會改正的那種知錯嗎?”

鄭玉衡遲疑了片刻,被引誘得冒上水麵吐泡泡,惆悵地小聲問:“能……不改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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