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第 46 章(1 / 2)

太後 道玄 7542 字 9個月前

第46章

八月中,一股深秋寒意卷席了皇城。

董靈鷲是親自督促著、親眼看著鄭玉衡養傷的,在此期間,太後娘娘跟小鄭太醫的一概親近之舉,便隻到撫摸擁抱而已。容易牽扯到傷勢的事情,她也不允許他做。

這是太後娘娘對他的垂憫。她向來這麼仔細、這麼溫柔的。

在這期間,皇帝跟他隻發生過很隱約的針對,兩人縱然有些彼此不容的鋒芒,但在董靈鷲身邊時,這些針鋒相對都被寒風掩蓋熄滅了。

更多的時候,是鄭玉衡主動退讓一步,讓皇帝陛下不至於動怒,才維持住了眼下這個局麵。

秋日裡,刑部侍郎魏缺入內覲見。

他止步在珠簾外,神態恭謹:“……福州上報的消息大抵便是如此,地方長官已經先行開倉放糧,娘娘雖先免了今年的賦稅,但荒年流民不止,還需賑濟,請上示下。”

董靈鷲掀了掀案上的文書:“秋收之時,最怕有這種時候。雖是一州之災,可放相鄰幾州的倉廩賑濟,地方上沒有不說閒話的,又或者也杜撰出一些難處,反而討要國庫的資糧。便是從國庫撥出來,層層下去,也沒有幾個清正到絲毫不貪的地步……要放糧,得選出一個欽差,不然這銀子到不了百姓的手裡。”

她換了個坐姿,又道:“皇帝在廷議時是怎麼說的?”

魏缺道:“陛下準了相鄰幾州放糧,又從國庫裡撥出,賑濟災民。”

“欽差呢?”董靈鷲問。

“陛下還未提及,六科裡議了幾輪,還沒定下。”

董靈鷲點了點頭,說:“徐尚書前一陣子收斂了不少。土地、戶籍、賦稅,招撫流民……本就是他的分內中事,但這個人雖有才乾,卻無文心,這種差事,他不會攬的。”

魏缺道:“老尚書們年邁,舟車勞頓,不願到南方去,也是常理之事。”

董靈鷲看了他一眼,道:“魏卿覺得誰可堪用?”

魏缺攏袖下拜,垂首尊敬道:“下官願為娘娘分憂。”

董靈鷲意外地看著他:“魏叔滿,這可不是什麼好差事,你要是想吃地方上的賄賂回扣,聯合他們來坑騙國朝的賑濟錢糧,哀家可要夷你的三族。”

她這話輕飄飄的,多以威嚇為主。董靈鷲還沒有過夷三族的懿旨,哪怕當年的造反謀逆,她也隻是提出了滿門抄斬的提議,明德帝有時便會同她說,檀娘自年少起,便有些慈悲為懷的氣度,隻是她不吃齋、也不曾念佛,那一絲佛性,隻是時隱時現地留在她身上。

但更多的時候,她仍是一個殘酷的掌權者。

魏缺,字叔滿。他聽聞太後娘娘喚他的字,頗有些受寵若驚,回道:“臣不會給娘娘動此重刑的機會,必會儘心竭力。”

董靈鷲聞言便笑,搖首道:“是為了什麼嗎?”

魏缺道:“下官的祖籍在福州,福州老家裡有許多親眷,自從聽聞荒年生亂之事後,家中便為他們日夜不安,所以……”

董靈鷲了然,道:“若是讓其他的諸人前往,你懷疑他們為民的真心?”

魏缺道:“下官不敢。”

董靈鷲說:“既然如此,哀家可以讓你去。不過戶部也需要出人輔佐你,你務必聽進去他們的建議,以免你不通曉賑濟之事,反而出了亂子。”

魏缺大感欣喜,俯首行禮:“臣叩謝娘娘慈恩。”

董靈鷲免了他的禮,沒等魏缺告退,她便又想起一件事來:“你家夫人……哀家前幾日聽聞皇後提到,她已有五個月的身孕了?”

魏缺應道:“是,有勞太後娘娘掛心。”

王皇後跟魏缺的夫人,按照親戚關係來算,她們是表姐妹。王皇後一直想要讓表妹到宮中養胎。又恰逢魏缺領欽差之責,遠行福州,這樣既不讓魏夫人受婆家長輩的刁難,也能安他的心。

董靈鷲略微將這件事提了提,魏侍郎果然一口應下,再三拜謝不已。

議事畢,魏缺便被送出慈寧宮。董靈鷲也飲了口茶,靠在椅背上,由著瑞雪按摩肩膀,她閉了會兒眼,感覺肩上的力道稍微變了變,都不用看,便知道是小鄭太醫湊了上來。

鄭玉衡手勁很足,不知道為什麼,他年紀輕輕、又文采出眾,但似乎天生挺有力氣的,身形清瘦,卻是個打不服的性子,董靈鷲懷疑他要是從武,到耿將軍麾下為將,八成也能是個熟讀兵法的儒將……說不定跟世子也不相上下。

隻是這樣,他的手就不會那麼修長、那麼白皙好看了。

董靈鷲想到這裡,覺得自己也有些“以貌取人”的陋習,忍不住一邊檢討,一邊又默默微笑,抬手按住他的指尖,輕道:“你的傷好全了沒有?”

鄭玉衡道:“這是娘娘這個月問的第四次。”

董靈鷲挑了下眉:“我有問這麼多次?”

他在太後娘娘身後點頭,又說:“臣每次都答,已經養好了傷,娘娘都不信。”

董靈鷲說:“那是因為你太過逞強,在不該與人爭之時,偏與人爭,又在應該修養生息之時,偏偏奮不顧身。”

鄭玉衡無法反駁,手上動作停了停,輕柔地將她垂到頸側的步搖撥開,低聲道:“臣本性如此,娘娘不是一直都知道嗎?”

董靈鷲轉過頭看了他一眼。

這話說到這裡,竟有一種圖窮匕見之感。她點了點身側,鄭玉衡便會意地繞過來。

董靈鷲的手貼向他的麵頰,感歎似的輕聲道:“是,衡兒本性如此。孟子所謂富貴不能淫、貧賤不能移、威武不能屈……你還年輕,這樣美好的品質,哀家希望你能保留得再久一些。”

不知為何,鄭玉衡從她的話語中聽到一點“無所期望”的感覺,仿佛不生期望,便不會失望。所以哪怕是鄭玉衡有一天會失去這樣的品質,她也不會怪罪。

他對董靈鷲生出的欲,在這些時日的洗刷和自省當中,被壓製到了一個相當低的水平。這樣平靜似水的光陰,讓他感覺到一股靈魂的安定。

但他對“撫摸”的需求,卻強烈到不可忽視的地步,連鄭玉衡自己都能感覺到不對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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