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小皇帝和鄭玉衡兩人,似乎都不太願意在太後麵前表現出自己的“厭煩”、“針對”和“兩看相厭”。
為了維持在太後娘娘心中的印象,兩人不得不裝得大度自然,彼此氣氛十分彆扭地渡過了一整個秋日。
董靈鷲除了時常收到來自福州的賑災公文外,還發現孟摘月終於有了動靜。
自從那一日從內獄回去之後,孟摘月把自己關在府中好幾日都不見人,不知道是讓刑訊的場麵嚇著了,還是“為情所困”?
所幸這不過隻持續了三五日,而後,昭陽公主一改常態,前往大理寺審閱往年的司法案卷,一開始將大理寺卿嚇了一跳,還是請示了皇帝後才讓公主留下。
所幸她查看的都是往年的案卷,而且十分安分,不似往日裡驕縱跳脫,甚至還幫著整理出一兩處日期上的謬誤。久而久之,大理寺上下反而沒什麼意見了,倒是還因為公主在此,享受到公主府送來的茶點吃食等物。
內獄既然負責刑訊,那麼跟大理寺也是素日裡常有往來的。董靈鷲估計著,他們兩人應該又見了不止一麵,隻是看這沒個動靜的架勢,似乎是見了麵也沒發生什麼。
她倒是放心了。
另外放心的一件事則是:董靈鷲為賑災之事籌謀布置,抽不開身兌現“諾言”時,恰好鄭玉衡也因為酒後過醉,仿佛腦子裡也沒想起她的許諾,又或者是想起了,卻沒有敢出口提出。
小太醫隻是眼巴巴地等著她,如往常一般侍奉等候。
一直等到秋日過去,初冬降臨,第一場薄雪覆蓋上窗欞。
董靈鷲又收到了來自福州的賑災事宜,魏缺魏侍郎做得比她想象得還好,這位欽差大臣的手腕很是剛硬,地方上的地頭蛇都一時壓蓋不住,不得不乖乖吐出快到嘴邊的利益。
隻是此時抵達慈寧宮的,大多是魏缺上呈敘述的情況,想要確認實情,還需要魏缺手中的詳細賬目和往來公文。
董靈鷲看完了上呈的奏疏,遣人宣耿哲將軍如內覲見。
耿哲在午後入宮,如往常一般在珠簾外行禮問安。董靈鷲隨口道:“將軍免禮。”
耿將軍抬眸上望,隔著一道珠玉叮當的細簾,望見太後娘娘端莊挺拔的身影。她坐在書案後,手中正持著一隻蘸著朱砂的禦筆,低頭沉思狀。
在董太後身畔,那個隻有過一麵之緣、但在耿將軍心裡留下很深印象的鄭太醫,正極為安靜溫順地謄抄文書,神情很是專注。
他有點意料之外,沒想到這件事在朝中發酵了這麼久、陛下應該已經得知的情況下,慈寧宮還能維持這麼沉靜無波的局麵——新帝的胸襟和寬容程度,倒是教耿將軍有些恍惚。
董靈鷲經瑞雪提醒,抬眸看向珠簾外,沒有先提起公務,而是溫和隨意地道:“耿將軍肩上落雪了。”
耿哲偏頭一看,見衣袍的左肩上濡著融化的雪水,隻有一層淺淺的晶瑩還覆在上麵,拱手道:“太後娘娘關懷掛心,末將銘感五內。”
“銘感五內就不必了,”董靈鷲道,“哀家隻是想起……京都在一年的第一場落雪時,會在宮外的錦繡街那一路上,舉辦慶祝一年好時節的神仙遊會。京中的女郎們妝點為天上的神仙妃子,到永寧寺去拜祭祈福。”
耿將軍沉默了一息,也順著她的話想起太後娘娘年輕時的往事,說是一句冠蓋京華,實不為過,也不怪當時讓東府太子爺親至求娶。
他道:“娘娘若是思念盛景,不妨出宮去看看。”
董靈鷲卻搖頭,感慨了一句:“隻適合思念,不適合去看……這次宣你覲見,是有件事特彆囑托。”
她輕鬆的神情逐漸收斂,沉凝端肅,目光幽然:“魏缺帶著人監督賑濟災民的糧款,遠行福州,一直待了這麼幾個月,哀家手裡這份公文,正是他帶著賬本、諸多往來交涉證據回京的請示。”
耿哲低頭拱手,靜待下文。
“哀家要你撥一批人,悄悄前往,去他回京的官道上迎接保護,讓他能夠平安回到京都。因為他手裡的那些東西,說不定就是誰的罪狀、誰的證據、說不定就能置人於死地。匹夫無罪,懷璧其罪,這些東西要是被惦記上,一則到不了哀家的手裡,二則,傷了魏侍郎的性命。”
董靈鷲說到此處,耿哲已經脊背一緊,聯想到前幾年土斷欽差大多沒有善終的事情來,也心口高懸,出了一層白毛汗。
他意識到事情的嚴重,立即答複:“請太後娘娘放心,末將調遣營中精銳,務必將魏侍郎保護好。”
董靈鷲鬆了鬆語氣,繼續道:“原本這件事,哀家該用麒麟衛去做,蔣指揮使前幾日還因為招貓逗狗、眠花宿柳,被禦史參了一本,折子現今還壓在哀家手裡沒有複批……朝野安寧,就給他閒得惹是生非,實在欠教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