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第 90 章(2 / 2)

太後 道玄 6839 字 4個月前

孟誠一邊接過,一邊問:“母後有什麼示下?”

陳青航如實道:“皇太後請陛下先看河關五路的回報。”

孟誠略一頷首,將標著河關五路的信紙從頭往後看,隻幾頁便見到了鄭鈞之的那份,他隻看了個開頭,一雙劍眉就擰起來,一直到後麵,已經有些血液翻沸,心口熾痛了。

他攥著紙,剛要咬牙發怒,旋即便看到了董靈鷲在紙張末尾的朱批,一手沉峻莊嚴的張猛龍碑,字跡清晰雅正,讓他顧全大局,暫時不要發作,隻是務必要將吃空餉這件事算進去,決不能高估各軍戰力。

口稱三十萬眾,實際上有多少是民夫、是後勤?連耿哲麾下的部眾都有膽子吃近乎一半的空餉,那他們近年來所保持的、所謂“所向披靡”的戰鬥力,究竟有幾分是真的所向披靡,有幾分是因為先前的敵方太弱小,那就有待商榷了。

董靈鷲的叮囑不無道理,第一,軍心是不能亂的,戰未起先殺前線軍官,勢必大亂。第二,若是中央仍舊按照所謂“三十萬兵、十萬精銳”來調度,恐怕就要在北肅的六萬眾、及藩騎上吃一個大虧。

當然,依照著耿哲本人的性格,他直轄親率的五萬人,肯定是個實數,差不到哪兒去。但底下的都統、副都統,加起來的五萬眾,就很不好說了。

孟誠沉沉地吸了口氣,啪地一聲將紙張按在桌麵上,而後又自我折磨似的,拿起來又看了一遍,那股對於想發國朝戰爭財、中飽私囊的怒火才勉強壓製下來,他又看了看署名,鄭鈞之,好,這個熟人總是狗嘴裡吐不出象牙,聽不到他帶來一個好消息!

這就純屬是遷怒鄭玉衡了,小鄭大人秉公處置,至今還身處險地呢,還是他最信任的一個暗線,隻不過是言辭犀利了些、講話無情了些、文章寒氣四射一些……

孟誠喝了口茶,憋著火看其他的。

幸好,除了鄭玉衡這個不識抬舉的之外,其他哪個吃朝堂糧的官員不會阿諛奉承?不會美化一番?就算他們眼皮底下也有吃空餉的事兒,但潤色過後,倒沒真讓孟誠給氣死。

小皇帝的臉色幾度變化,眾人都是看在眼裡的,他們心中驚疑不定,隻怕出了大事。

好在孟誠最後還是忍下來了,隻說:“這旨意得稍改一改。”

“陛下是何意?”兵部侍郎梁隱,這位梁大人直言詢問,“是否是前線有什麼事跟我等所知不同。”

“是為安全起見,”孟誠道,“要先調度禦營中軍、前軍,這幾萬人不能慢悠悠地等著支援,要立即頂上,就壓在正麵戰場的後方,讓大將軍手裡起碼有號稱十五萬的數目,再去強壓四郡!”

“陛下,這……”

“那徐尚書的壓力可就大了啊,他在百望關督陣,不知道能不能立即供應得上,十五萬人……”

“陛下,雖是保險,可交兵的時間恐怕要被推遲,對麵一旦挖溝做壕,到時軍事防衛足夠,恐怕我軍是拿了四郡,也追不進去,拿不到大勝呀!”

“得按朕說得辦。”孟誠垂下手指,撫著沙盤的邊緣,他知道要是空餉這件事告訴給在場所有人知道,一定會有激憤文官當場彈劾進諫,請他立即處死這等武臣……那就於大局無益了。“這是母後的指示,如若諸位愛卿有覺不妥當者,現下就可進入皇城,站在慈寧宮外頭跟太後爭辯……宮門夜禁的規矩改了,去一趟也沒多久,不妨事。”

他一麵說著,一麵環顧四周,被看到的人儘皆麵色猶豫,全無方才想要力勸的架勢。

隻有老參知左越昌握著拐杖坐下,深深咳了幾下,咳聲乾澀。

母後雖然沒有參與軍機立決之事,但她的名聲真的很好用。

小皇帝一邊悄悄鬆了口氣,一邊又想到鄭鈞之那份信,悶得又喝了一大盞茶,潤了潤稍乾的唇,說:“諸公,這大寒江的春汛……”

……

數日後,遠在千裡之外的營帳中。

小燭微光,張見清在旁邊的木架子床上呼呼大睡,將整個頭都埋進破舊但還算乾淨嚴實的厚被當中。

帳裡頭放著兩架床,兩方小案,再就是一塊燒水的茶爐子。

鄭玉衡坐在案邊給手傷換藥,敷上軍醫特意送來的草藥粉,再換了繃帶布重新纏上去,纏好之後,兩手還未沾到任何臟汙、繃帶雪白之時,他沒收起藥物,而是從懷裡拿出那個刻著靈山鷲峰圖、裝著紅豆的小盒。

盒身乾淨,一看便知道在路上備受嗬護,連手上有半點不淨時都未觸碰。

鄭玉衡撫摸了一下,然後又將這些天數了無數遍的紅豆再數過一次,說實話,他都快要把這幾十顆豆子分出男女年齡、各自起名了,要不是叫出口怕張見清覺得他瘋了,恐怕都已經跟它們聊上了。

既是相思難解,又為何送我最為相思的此物呢?檀娘不會是表麵說不要想她,實際上卻要讓我想她想得要死了吧?

鄭玉衡支著下頷左思右想,慢慢琢磨,覺得以董靈鷲的含蓄程度,說不定真有這個心,就是故意釣他的。

他在心裡點點頭,把紅豆一一收回去。

在他吹滅燭火不久,還未睡著時,忽然聽見營帳外誇嚓、誇嚓的兵甲碰撞聲,混著沉沉的腳步。

有佩甲者走到了他和張見清的帳前,隨後,什麼聲音都消失了,在極微薄的月光下,鄭玉衡隱隱見到一個人影蹲了下來,偏頭用耳朵貼著營帳,似乎在聽著裡麵的動靜。

鄭玉衡不由屏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