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是為了他們,你是被脅迫來此。”鄭玉衡一句點穿,又說,“大人既然是文官出身,應當能看出這群人讓你提出的議和方案有多麼荒謬,要用如此條件議和,簡直就是無稽之談。大人心裡就沒有疑惑嗎?”
在方才這麼一連串的畏懼害怕,又驚又慌的連番侵蝕下,易文琢早就喪失了認真思考的能力,鄭玉衡這麼一說,他努力調動腦子轉了轉,覺得他說得十分有理,頓時冒了一身雞皮疙瘩,又恐懼起來:“照你這麼說,他們隻是不想議和,又何必要殺了我呢?”
“既然不想議和,為何來此?”鄭玉衡道,“難道隻是來大殷觀光遊玩的麼?”
易文琢麵露苦色,心想,李宗光如此人物,都沒能治死此人,反而讓他加官進爵、身著華服,自己有什麼才乾?不如聽他究竟要說什麼。
鄭玉衡將裡頭的利害關係,三言兩語、刪繁就簡地跟他講明,然後道:“即便我們有心放你,隻要出了京都,或是哪一日他們等不下去了,待你夜中酣眠,便一刀下去——”
他指了指脖頸,微笑道,“使臣的大好頭顱,就要拋擲在地了。”
易文琢心口一陣亂跳,思前想後,在屋子裡徘徊許久,越想越是這麼回事兒,這樣他連日來的一些疑惑也就都有解釋了,但這可怎麼辦呢?
他扭過頭,見鄭玉衡又倒了杯茶,咬牙一狠心,見四下無人,撲通一聲朝他跪下,扯著織金的雲錦妝花緞下擺,抱住對方的小腿,悲從中來,痛哭流涕道:“從前都是李宗光那個反賊指使,我雖然在他身邊乾了幾年,卻是被要挾著做此事的!連上一次他要偷偷殺了大人,我等也是後麵才知情,被裹挾著也成了反賊,我又不是普通軍士,可以逃到其他都統麾下,做彆人旗下的人,我實在是走投無路,沒有辦法啊!”
他抹了抹淚,三十餘歲的大好男兒,居然貪生怕死至如此,哭得不成樣子:“我一不敢反抗他,怕他拿我開刀,二又不能偷跑出去,那李賊在峰上要射殺大人,我也儘力攔阻了,可他一巴掌將我甩開……李賊死得好!就是他將我害至如此境地!我是被迫受了北肅的俘虜,請大人念在我們見過幾麵的份上,救救小人吧!”
這人十句話裡,恐怕八句都是現編的,估計在李宗光身邊時,反而大罵鄭玉衡該死不死呢。
鄭玉衡有點兒心疼衣服,又得演戲,不能這時候將他推開,便不看他,隻耐心地喝了口茶,語調溫雅地道:“使臣以為我叫住你是為了什麼?一是為了拆穿北肅的陰謀,二是為了救你呀。”
易文琢仰頭道:“大人寬宏大量,如此大恩,小人畢生不能報儘,不知如何救我?”
鄭玉衡便將準備好的說辭告訴給他:“我一時有幸,受陛下的隆恩,暫領紫微衛,北肅人不過四五個罷了,我用紫微衛將他們擒住,嚴刑拷問,逼出他們的真實目的來,自然能救你。”
易文琢信以為真,當場給鄭玉衡磕頭道:“大人再造之恩,我實不敢忘,大人……”
鄭玉衡連忙將他扶起,囑咐道:“你就待在這裡,免得你一回去,他們覺察出不對來,偷偷殺了你,我這就去帶人抓他們。”
易文琢哪敢不從,連忙點頭。
隨後,鄭玉衡便稍整衣衫,轉身出去,並將門合攏。
他這麼一走,就是足足一個時辰沒有動靜,眼看日已西斜,易文琢惶恐不已,生怕他哪裡出了差錯,或是沒有抓住人、或是變了卦把自己放棄了,他左右轉圈,前後梭巡一遍,隻坐在屋子裡歎氣。
這屋裡有個後門,隻不過似乎是鎖的,推不開。易文琢從後頭走回來,不敢出去,隻悄悄在門縫裡看,見那幾個隨著鄭玉衡來到這裡的紫微衛果然不見,竟然連個影子也尋不到了。
紫微衛不見不說,他才看一眼,差點嚇得魄散魂飛——
那四五個身穿胡服、各個佩刀的女真人,竟然闖入院子裡,正左右梭巡,見這裡沒人,朝著屋子走來!
完了,鄭鈞之是騙他的!
易文琢腦海一片空白,撲通一聲癱坐在地,隻覺“我命休矣”。他跟鄭鈞之嚴格來說,彼此正有仇怨,又單獨出來會麵,這不正好給這群人一個大大的良機,就算北肅人不想動手,恐怕趕到這個機會上,也要動手了。
他是要借女真人的手殺了自己!
易文琢悔不當初,才起身向後爬去,眼前房門便被打開,一個佩刀、編著辮子的北肅人向內環視一周,見屋內無人,用蠻語大笑道:“他還真走了!皇帝小兒任用這麼個人就是不靠譜!乳臭未乾,不知道天有多高地有多厚,留下這樣的把柄。”
一旁人又用蠻語道:“我們也待了夠久了,那皇帝沒能一怒殺了他,正愁沒人頂缸,老大,咱們直接殺了這個窩囊廢吧!倒是就說我們一來,這窩囊廢已經死了,賴給那個黃口小兒!”
幾人粗略一議論,都定下心來,抽出佩刀。對著易文琢的脖頸高高舉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