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 第 124 章(1 / 2)

太後 道玄 7250 字 5個月前

第124章

次日,董靈鷲在落月庵與住持下棋論佛,至午後方由麒麟衛護送回宮。

而小鄭大人顯然不能如此放肆,他早早地回到殿前司,洗漱更衣,換了衣裳,像往常一般在歸元宮陪侍皇帝。

小皇帝有了孩子,這些日子除了政務,就是在鳳藻宮陪皇後和小皇子,一成為長輩,倒是飛快地成熟起來,在言談當中偶爾會露出頗有見地的言論,隻有一樣仍相同——那就是他還是常常跟鄭玉衡吵架,一是因為兩人氣場不合,二是因為他說話也太氣人了一些。

這日,孟誠被皇後勸說,心裡正想著跟鄭鈞之和睦相處,畢竟那是他媽留給他的諍臣,沒有難以掌控的家世背景,不必擔憂四世三公累世豪門之患,人又足夠聰明。他正做好了心理建設,一抬頭,看見鄭鈞之格外乖巧地低頭侍立,織金紫微公服,安安分分、老老實實。

孟誠先是一鬆,然後又陡然一緊,覺得他這麼溫順的模樣不正常,盯著他看了一會兒,目光落在他唇角未愈的傷痕上,心裡那叫一個五味陳雜,不由自主地冷哼了一聲。

鄭玉衡假裝沒聽見,不敢搭這茬。

孟誠坐在椅子上,取出奏折來看,看了一會兒,心煩意亂地又轉過頭,跟他道:“你——你過來,彆裝死了。”

鄭玉衡走近幾步,等著小皇帝跟他商議奏折的內容,然而孟誠卻按住沒說,先問道:“朕母後的身體怎麼樣了?”

他愣了下,回答:“娘娘這半年來已有好轉的跡象……陛下其實也清楚吧?”

“朕說得不是這個,是……”

“臣知道,”鄭玉衡道,“娘娘年輕時受過傷,臣的老師是不是曾經說過,如果不好好保養,她四十歲後,就會纏綿病榻。”

孟誠瞪著眼睛看他,想起對方是老太醫的親傳弟子,喉結動了兩下,按著奏折的表皮,問他:“如今慈寧宮的事務不多,以你的見識,是不是能……”

後半句孟誠沒說,他想不出合適的字眼。

鄭玉衡想了一下:“……臣覺得老師說得不是單純的身體情況。一個人的精力和意誌再堅強,終究有限,太後看起來就像是不可鬥量的海水,能夠消化一切,但日久天長,焉能不知也有海枯石爛的時候。”

孟誠的禦筆抵著下頷,他沉默地思索了片刻,道:“母後提過想去行宮居住,但沒說什麼時候去。讓母後一個人去長泰行宮,朕很擔心。”

鄭玉衡看著眼前的金殿,獸腦香爐升起騰騰的白霧,混著一縷淡淡的龍涎香。紫微宮哪裡都好,天子所在,國之都城,但這個地方,就像是一個望不見儘頭的漩渦,她已經在裡麵損耗了太多時日。

“臣可以照應。”他說,“但以娘娘的苦心,她也不會全然放下一切的。”

“誰用你照應,朕是讓你勸勸她!”孟誠的目的明顯達到,卻還故作不悅地反駁,他就算有用到鄭鈞之的地方,也有點兒彆扭地口是心非。

對此,鄭玉衡倒沒什麼感覺,他對孟誠逐漸寬容了起來,除了統治者這三個字在他身上映射的特質外,他本人其實並不那麼令人討厭。

孟誠說完這句話,然後又回複了他的後半句:“朕自然明白,朕的身後一直有母後望著,麵前有朝堂諸公注視著,這天下說是孟氏的天下,也不全是。”

這天下也是天下人的,立在朝堂上的諸公,幕後掌舵的太後娘娘,以及他麵前的鄭鈞之,都或多或少地有一顆為天下人而言的心。

惠寧三年十月末,新政策令走出了京都,在京畿和相連的兩個州內施行,由朝廷派遣專門的臣子前往監督和考察。而隨著許祥內廠督主的職務罷免,小皇帝沒有再任命任何一個宦官擔任,而是將這個機構並入了麒麟衛刑獄。

他本來也有想並入紫微衛的想法,但鄭玉衡覺得不妥,他雖然在殿前司任職,同屬於紫微衛,但是皇帝的紫微衛中有太多世族子弟,一旦並入,就會變成簪纓世族們爭先恐後滲透和把持的目標,而太後娘娘和先聖人當初特彆設立的麒麟衛,反而大多都是從平民布衣之間甄選的兵卒為衛,倒是更難以被朝臣控製。

鄭玉衡這麼一說,孟誠也覺得有理,就將此事這樣辦了下來——從前內廠的文掾屬臣合進麒麟衛刑獄,而其中的內侍則回歸後省,專司後宮各項用度筆墨之事,將宦官的乾係理清,減輕了文武百官對閹宦奸佞掌權的懼怕。

也因如此,內侍們的威風大受影響,宣靖雲又向來是個和氣圓滑給麵子的人,明哲保身,不願爭搶。於是入內內侍省在前朝的分量被嚴重削弱,成為了一個棄子。

當宦官成為棄子,不需要製衡朝臣的時候,說明這位皇帝已經建立起足夠的心腹組織、或者有擺布朝中勢力彼此傾軋的能力。

有鄭玉衡全心輔佐的孟誠,似乎已經勉強達到這條合格線了。

十月二十八,初雪。

慕雪華去鳳藻宮探望皇後,抱著小世子,兩個對小孩兒有耐心和充足母愛的人碰到一起,自然一見如故,感情日漸升溫。

董靈鷲伸手將皇帝看完、仍覺得需要請示的折子拿過來,手一攏,薄薄的兩本。她正看瑞雪和趙清兩人射覆,被這事兒打斷,嘴邊的提示都忽而忘了。

“你們繼續,”董靈鷲讓兩人不必停下來,就坐在暖爐邊,沒有回案前去,她展開了奏折掃了幾眼,一件事是她北征前說過的通海之事,將大殷的商品銷售到海外去,前幾年的小宗貿易已經證實了此法有利可圖。再派人從海外諸國帶回他們的特產,若有合用的,引入大殷民間……這算是好事,沒有不批準的。隻是戶部的錢糧不夠,前期對商船的投入耗資甚巨,又在北伐之後不久,才有了難處。

小皇帝參考了鄭鈞之的意見,並不想聽從戶部的看法加征稅款,而是想開放一批大殷向民間的借債——即國家作為靠山,以此信用來向民間地方的豪商富紳籌集錢款,等到了期限,再多加歸還給他們一部分財產。

董靈鷲見他寫得詳細,點了點頭,遞給一旁的侍書女史,道:“沒什麼不好的,就這麼辦,隻有一點,要抑製底下的官商勾結。”

“是。”侍書女史挽袖提筆,將這個意思修飾一番,落在紙麵上。

第二本展開,倒是挺有意思,是請求皇帝選秀的奏折。小皇帝駁回了,看字跡,連朱批都是自己親自寫的,就幾個字,寫得是“操心太過”。

董靈鷲被逗笑了,這不是來請示她的意見的,而是孟誠暗示地告訴她:“我不要選秀,不要再讓他們弄來一批我不認識的人。”……一旦他這裡走不通,這些冥頑不靈的老臣一定會來請求董太後的懿旨,以孝道壓人。

孟誠這是跟她哭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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