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章 第 129 章(1 / 2)

太後 道玄 8223 字 7個月前

第129章

在過年氣息一日濃過一日時,邢文昌那本彈劾的折子也終於延遲地起了效用——禦史大夫衛澤方在朝堂金殿上發問,質疑鄭鈞之的人品和居心,義憤填膺,咄咄逼人。

收到皇帝私函的諸位宰輔眼皮一跳,心道果然來了。朝野重臣們俱都有自己的思量,有的沉吟不語,有的委婉勸和,隻有兩位當麵跟衛澤方嗆聲,為小鄭大人說話。

一個是被小皇帝忌憚和厭惡多時的戶部尚書徐大人,另一個則叫人感到意外——是剛剛獲封節度使不久的耿哲耿大將軍。

兩人一個是戶部的話事人,連續多年在朝為官執政,之前任北伐總調度後雖然沒有受到太多的恩典,但他的地位也因此不再動搖,連孟誠都對作風已經收斂的徐家態度暫緩;而另一個更是戰功赫赫,正在名譽和威勢極煊赫的階段,連上了年紀的衛大夫也不得不一時避其鋒芒。

鄭玉衡一個字還沒說,雙方就已經如兩軍對壘,殺氣騰騰。他與金殿上首的孟誠隱晦地對視了一眼,仔細旁聽——無論是雙方的哪一位,在談及此事時都刻意避開了對太後有威脅的說辭,而是拿捏他這個“軟柿子”……這讓他跟孟誠都稍微放了點心。

在朝多年之人知曉避開鋒芒,不可直攖虎須,可禦史台上的幾位年輕禦史卻全然不知,見衛大夫力有不逮,當即上前表現自己,初生牛犢不怕虎地極儘誇張,話鋒冷不丁地就帶到了董靈鷲。

“……娘娘身為後宮,早就不該再乾涉朝政了,否則天家的威嚴何在……”

裡頭最年輕那個禦史話一出口,前方相對的朝臣忽然齊刷刷地轉過頭來,無數雙眼珠子涼颼颼地盯著他,禦史話語一卡殼,瞬間驚得麵如土色:“下官、下官……”

他身旁的邢文昌也飄過來一個莫名令人驚悚的眼神,緩慢道:“你在說夢話嗎?”

那禦史看著前頭衛大夫衛老爺子的臉色都黑了一半,連忙撲通一聲跪下,低頭瑟瑟不語。

眾人這才不約而同地將目光收回。耿哲按著武將的暗金獸首腰帶,劍眉星目,語氣比外頭的氣溫還低幾分:“衛大夫,這也是您的意思?你們禦史台糾察百官,彈劾鄭鈞之,就是為了讓太後棄朝,置江山社稷於不顧?”

衛澤方曳笏卻立,花白地胡子一抖,瞪著眼睛道:“節度使好大的威風,張口便將此事牽扯到娘娘身上,我等監督朝臣,這本就是我們的分內中事!”

兩方爭執不下,周遭的領參知政事職銜的老大人們又是一通和稀泥,勸說的、拱火的,一言不發的,這麼一連串下來,鄭玉衡還是一句話都沒插進去。

彆說他了,連孟誠都沒找到接話的時機。

直到中書令左越昌急促地咳嗽數聲,依仗著自己跟衛澤方的歲數相差不大,身份壓過他一頭,邁步上前,道:“既然爭執不下,那就請大理寺和刑部共同審理此案,必得有切實證據才可談定罪之事,更何況……禍亂宮闈這罪名,還請衛大夫再深思熟慮一番。”

徐尚書接話道:“中書大人若如此說,恐怕委屈小鄭大人了。”

“鄭大人,”左越昌轉頭看向他,“你代殿帥全權處理殿前司公事,職權特殊,是陛下身邊不可或缺之士,入獄收監,恐怕不現實,卸職賦閒,反倒給朝廷上下添亂,給陛下添亂。”

鄭玉衡抬手行禮道:“請中書大人見教。”

左越昌望著衛澤方的臉色,抬手撫摸長須,緩緩說出一句:“……並不停職,隻戴手鐐辦事,以示疑罪未明。”

他這句話一落,耿哲明顯皺了一下眉。

耿節度雖然被鄭玉衡氣得夠嗆,知道這家夥不是什麼乖巧聽話的貨色,可架不住他受太後娘娘知遇之恩,效忠多年,不看僧麵看佛麵,也想著把鄭玉衡給撈出來。

然而彼此吵了這麼久,雖沒有讓小鄭大人進什麼刑部大牢,可也沒有放過他。戴著手鐐辦事不僅麻煩,而且顯示出一股羞辱的味道……他是天子近臣,殿前司侍衛如何看他?來來往往的朝臣如何看他?在陛下麵前,不是時時刻刻提醒著他有罪嗎?

這種罪名,難道皇帝陛下會不想殺他?

耿哲思考到此,忍不住向上看皇帝的臉色。出乎意料,小皇帝並沒有發怒之態,神情上看,似乎隻是感到頭疼和無奈。

鄭玉衡也愣了一下,他隨即想到,這已經是中書令為自己想到的,能夠使禦史台同意、並維持人身自由的最好措施了。他旋即回複:“多謝中書大人,下官願意。”

左越昌的視線在他身上一掃而過,轉而環顧眾人,又道:“既然內廠刑獄並入了麒麟衛,這又涉及到宮闈之事,便由麒麟衛進行鞫問,蔣大人?”

麒麟衛指揮使蔣雲鶴抬起頭,直接向孟誠拱手道:“若陛下同意,臣定為陛下效力。”

孟誠掃了他身上的麒麟服飾一眼,想到這人也是母後可以直接調度的親衛,心裡對左越昌的態度大約明了——差不多真讓鄭玉衡說中了,出於大局考慮,很多人都不願意他坐實這種罪名,以免遺禍不輕。

不過這也有點試探董靈鷲態度的味道在,要是真把鄭玉衡逮起來用刑,不小心把人弄死了,誰知道太後娘娘會是個什麼反應,雖說有些資曆的朝臣皆認為此人不過是先帝的“替身”,屬於睹物思人的那個“物”,可也說不定董太後珍愛,萬一惹怒了她,誰能預料到後果是什麼?

彆的不說,她要是真的棄朝隱居,從此深居簡出、閒雲野鶴,上麵這個小皇帝彆看現在很聽話,掌握著權力的人要是昏庸衝動、發起瘋來,誰能製得住在這個時代最有話語權的君主呢?

大殷的相權被分割成好幾份,基本又不存在“百官之首”、“一呼百應”的情況。

兩方彼此忌憚的情況下,董靈鷲多年來表現出的賢明睿智和令人信任,那就尤為重要了。

孟誠僅僅猶豫了很短暫的幾息,隨後便道:“左中書說得不錯,就這麼辦吧。”

他一錘定音,衛澤方也說不出什麼彆的話來。

散朝過後,孟誠沒有回歸元宮,而是就坐在殿上,看著蔣雲鶴派人給鄭鈞之戴手鐐,這比腳鐐好一些,並不影響他更換衣物、沐浴洗漱,但這又比腳鐐更差,因為這實在太明顯了,一看便知是戴罪之身,示辱成分太過明顯。而兩手之間的鎖鏈長度又放得長,致使此物沉重,粗糙黑沉的金屬壓在他的手腕上,幾乎對比出一股纖弱之感。

孟誠想到他力氣比一般人大,都能頂兩個自己的,搖搖頭,把“纖弱”這兩個字甩出去。

兩個麒麟衛推開後,蔣雲鶴上下端詳他一番,道:“對不住。”

鄭玉衡道:“沒什麼,勞煩蔣大人為我的事奔忙了。”

兩人也見過不止一次了,蔣雲鶴顧忌著皇帝當麵,不好將心裡話實說,隨後便行禮告退了。

他退出殿內後,孟誠站起身,示意鄭玉衡跟過來。

兩人邊走邊談,小皇帝摩挲著手心,道:“知足吧,沒把你下獄就是留了情了。”

鄭玉衡道:“臣明白,大獄裡的刑罰隻會更難熬。”

“中書令有放了你的意思。”孟誠直接道,“就是不好明說……疑罪未明總比定罪好,何況你犯得這叫什麼事兒,欺君罔上、禍亂宮闈?”

鄭玉衡不太習慣手上的重量,他擰了擰手腕,歎氣道:“這八個字,無論哪一半砸下來,陛下可就沒有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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