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您所料,回京的議論確實淡了不少。”他摸了摸鼻子,正經事倒是沒忘,“稅弊這事雖是江抒懷提起的,可明眼人都知道,居於幕後籌謀一切的是宋首輔。洪次輔照例出來唱反調,估摸著是從中得了不少好處,不想變革。如今二人針鋒相對,自然無暇議論殿下了。”
“對了,洪次輔還將洪小姐京郊遇險拿來說事,非要橫插一腳,安排自己的人進來一同調查。”
宿淩聞言置筆,若有所思。
在這場交鋒中,宋鴻卓推出了江抒懷打頭陣,洪繼昌則使出了洪雲韶這張牌,唯有安蘊林隱去了姓名。宿淩回憶起他曾直言“推不推行皆與我無關”,如今竟真是一副不會管的架勢,糊弄宋鴻卓的差事。
洞察敏銳,明哲保身,無論在何種意義上,安蘊林都是個聰明人。而聰明人大多有自己的想法,若想收服就必須用些手段,比如讓他自己碰碰壁,再比如趁他恍惚,先忽悠著上了賊船。
宿淩輕哂,襄王尊位同王朝一並傳承了數百年,習得的帝王之術分毫不少。眼下安蘊林止步不前,為成大事,自己本應毫不猶豫地將他推入棋局才是。
可不知為何,他竟然猶豫起來。
忽然道德感增強不想再使手段利用他?這很沒道理。宿淩回憶起自己將他留在瑾王府的行徑,本意是寬慰自己以前就這樣使過手段,腦海卻不受控製地浮現出了王府門前安蘊林披頭散發的模樣。
“……”那是利用,可似乎也隱秘地契合了自己心中不可名狀的念想。
他的目光落在畫卷中的發冠上,沉默半晌,忽然抬腳往王府東南方向走去。
瑾王府占地不小,安蘊秀的住處正是在府中東南角。小院有一個文雅彆致的名字,叫彆塵。
見眼下夜幕降臨,安蘊秀放下書卷,起身點燃了一根蠟燭。室內逐漸被暖光籠罩,火苗輕微地跳了兩下,散發出一陣淡香。
這個時代的燭火不算便宜,隻不過身為皇親貴胄的宿淩根本沒把這點花銷放在眼裡,連蠟燭的蠟油都要挑個順心的香味,連帶著自己也能沾一沾光。她還記得那日夜間,丫鬟笑盈盈地呈上了一個木箱:“殿下見安公子徹夜苦讀實在辛苦,特贈寶蠟聊表心意,您夜間讀書時點上,莫傷了眼睛。”
這東西雖是尋常用途,工序卻複雜繁瑣,放在後世也算一件精巧的奢侈品了。雖說這可能隻是宿淩順嘴提一句的功夫,可到底是承了情,安蘊秀心知他雖然裝逼了點,倒也不是壞人。
門扉忽然被敲響,正念叨的人忽然出現,安蘊秀挑了挑眉,起身開門相迎:“殿下深夜來此,可有要事?”
我來探探自己對你究竟是什麼心思。
宿淩心說,開口卻道:“探得了些稅弊之事,猛然發覺安會元已許久未曾為此事奔波。如今江公子風頭正盛,你可會為此感到落寞?”
安蘊秀愣了一下,垂眸遮掩情緒:“落寞倒談不上,隻是偶爾會懷疑,我與他到底誰對誰錯。”
江抒懷溫和守正,哪怕投靠宋鴻卓一事存有私心,做的也都是利民的好事。而自己仇恨當頭,從來都是把利己排在首位,在發覺宋鴻卓不能給出自己想要的東西後,投誠的心思已然動搖,故而呈送給宋鴻卓的卷軸平平無奇。
想到這兒,便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