腳步聲漸近,林芙頭也不回地問道:“怎麼樣?”
趙安良側身,彎下腰,在林芙耳邊低聲道:“陳禦醫發現今日給您煎藥用的兩個藥包味道聞著都不對。”
“長春宮裡的人去過。那邊已經動手了。”
“長春宮?”林芙看向他,“不是薑玉珠身邊的人?”
趙安良:“不是。”
“那人應該是淑妃派的。”
林芙:“之前不是說淑妃用薑玉珠的父母威脅她麼,這都沒接招?”
趙安良:“從如今的情形來看,薑玉珠沒接受才更合理。”
“那是我小看她了。”林芙輕笑,“她的心腸比我以為的更狠。”
“這麼看的話……淑妃是想拉我下水,再同皇後魚死網破啊。”
“也行。”林芙說道:“接著按計劃好的做。”
趙安良稍微沉默了下,有些猶豫地:“……阿芙,你真的要喝那碗藥?”
“喝啊。”林芙瞥向他,“隻是吃藥做出來的假脈象,又不是真的有喜了,怕什麼。”
“可是那藥……”趙安良皺起眉,心疼地:“那藥不僅有滑胎的效果,還會令人往後再難有孕。”
“那不是正好麼。”林芙漫不經心地說:“你難道還想著往後我會給你生兒育女?”
趙安良一愣,有一點委屈地:“阿芙,我沒想這個。”
“之前不是說好的麼,我吃那種藥。我隻是怕那藥壞了你的身子。”
“放心吧。”林芙語氣篤定:“隻是會暫時氣血虧空,補回來就好了。”
趙安良雖然心中仍有些憂慮,但也沒再說什麼。
他看向林芙手中針線,突然道:“皇帝應該很期待這個孩子。”
“可不是麼。”林芙找出昨晚皇帝參與刺繡的那件兜肚兒來,展開給趙安良看,接著伸手一指,“看這個。他親手繡的。”
趙安良垂眸看了眼,言簡意賅:“好醜。”
林芙勾唇,“無所謂,他參與進來就夠了。”
趙安良看向她。
他覺得阿芙談起這件事的時候很開心。她是在為皇帝露出笑容。
悄悄攥緊了手,趙安良輕聲問道:“阿芙,這個孩子沒了的話,皇帝會很傷心吧?”
而你呢。你會對他的傷心有所不忍嗎?
林芙:“不會。”
趙安良愣住:“什麼?”
林芙微笑,有些意味深長地:“我是說我不會。”
被人看透了心中所想,趙安良卻沒有任何的驚疑感。他恨不得林芙能將他心上的每一寸都看清楚,光是想想便心裡會浮現出一股滿足感。
不過……趙安良覺得就那麼對應也沒錯。
像皇帝那種冷血無情的人,是不會為了一個尚未出世便已夭折的孩子傷心的。
他隻會為有人膽敢挑釁他的威名而出手嚴懲。而他們要利用的也正是這一點。
……趙安良不願承認他人對林芙的真心。
更何況帝王家中,能有多少真心,又能真心到幾時?
沙上築城罷了。
—
政務繁忙,皇帝午後才得了些空閒來鐘粹宮找林芙。
有宮人守在殿外,見到皇上自覺地噤聲行禮。
皇帝停步低聲問道:“你們主子這時在做什麼?”
宮人立即答道:“主兒正晝寢(午睡)。”
皇帝了然地點了點頭,繼續往裡走。
他走進寢殿外間,一眼便看見了擺放在桌子上的藥。
“這是安胎藥麼?”皇帝招來守在內間門外的秋燕問。
秋燕點頭,表情無奈又有點擔憂。她道:“許是因為感覺不適,主兒用過午膳後突然發了脾氣,怎麼勸都不肯把太醫院送來的安胎藥喝了。”
皇帝伸手,用手背試了試藥碗外壁的溫度,“還是溫熱的。”
“是,”秋燕回道:“送來沒多久。”
皇帝:“端上藥跟朕進去。”
秋燕:“是。”
皇帝步入內間,撥開寢榻的簾子,便見躺在上麵的人睜著眼,轉動眸子瞧了過來。
“朕一猜你便沒老實睡覺。”
皇帝坐到床邊,“剛好,坐起來把藥喝了。”
林芙從被子裡伸出雙手,抓住皇帝自覺放過來的寬大手掌,聲音軟軟地撒嬌:“不想喝。”
皇帝:“為何?”
林芙蹙眉,“就是不想。”
皇帝失笑,俯著身好言好語地哄了半天,才終於把人哄得心氣順了。
林芙笑著朝皇帝伸手,皇帝將人從被窩裡抱起來坐著。
林芙環著皇帝的脖子,稍抬頭看著他,雙眸微彎,似是在笑。
“皇上,要您喂我。”
她嗓音輕柔,動聽得像是在與人講著情話。
“好。”皇帝果然應了,“朕喂你喝。”
秋燕站在一旁默默圍觀,嘴角不自覺地往上揚。此時更是很有眼力見地將藥碗遞給皇帝,然後繼續前排圍觀。
皇帝舀起一勺,穩穩地舉到林芙唇邊,“先試試燙不燙。”
林芙用唇碰了下,隨後便張嘴喝下。“不燙。”
一碗雖算不上很苦、但也絕對說不上甜的藥被這麼一勺勺地喂著,秋燕作為旁觀者,莫名覺得那碗藥似乎都不是藥了,而是一碗好喝的糖水,甜滋滋的。
皇帝把空碗放到秋燕舉過來的食盤(托盤)上,秋燕轉身離開,準備給兩人留下足夠的空間。
但她沒走幾步,便聽見兩人的交談聲變了調。
“阿芙!你怎麼了?!”
“痛…好痛……”
秋燕瞪大了眼轉回身,便看見林芙靠在皇帝懷裡,麵色慘白,紅潤的唇也失了血色,她一手緊緊攥著皇帝的衣擺,用力得指骨泛白,另一隻手似乎正捂著肚子……
秋燕嚇得手腳發軟,差點沒拿穩手中的食盤。
皇帝轉頭看向她,怒極而眉目愈寒。他厲聲喊道:“還不滾去找禦醫!”
秋燕被震回了神,立刻以最快的速度朝外跑,邊跑邊哭喊道:“禦醫!快去太醫院請禦醫啊!”
在這個本該安靜祥和的午後,鐘粹宮和太醫院“人仰馬翻”,後宮裡也猶如水珠滴落進油鍋,熱鬨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