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1 / 2)

藏風 木瓜黃 13088 字 9個月前

嚴躍有很長時間沒有說話。

他開始不斷回想,這件事的端倪是從什麼時候開始,是從高二,他把虞尋帶回開始,還是從大學,他給了兩個人同樣的建議,同專業,同寢室開始。

人總是容易從自身出發,試圖找尋一些相關的原因。

而且舉報信上一字一句,直指向他。

半小時前,他正準備進班,女老師欲言又止叫住他:“嚴老師。”

“這有一封你的信,”女老師支支吾吾說,“我上午去翻信箱……”

舉報箱平時都是她去收件。

由於學生青春期頑皮,愛鬨事,挺多學生會惡意寫匿名信往裡投。於是她每次收件的時候都會留意一下內容。

她氣憤地說:“這一看就是找事的,也太無恥了,我就先幫您攔下來了。”

“您看看是不是最近惹了什麼人,或者哪個學生家長故意找事。”

“……”

即便荒謬,他還是控製不住去想,當初雲詞那麼討厭虞尋,是他一直希望改善兩人的關係。

……

是他把虞尋帶回家。

時光回轉。在某個刹那間,回到幾年前。

站在他麵前的虞尋變回高中模樣。

一身西高校服,下顎削瘦,白天趴在教室課桌上睡覺,有時候被一群人圍著在最後排說笑,眉宇沾著鋒芒。

他找到虞尋,讓他帶上書包,跟著自己回家。

——“放學之後你要去哪兒?還去網吧?”

——“你家裡什麼情況,不想多說我就不問了,但是這樣下去不行。”

——“收拾好作業,跟我走。”

他開著車,把虞尋從網吧裡拽出來,一路拎回家。

那天雲詞在家裡,坐在客廳沙發上看電視,見到他帶著虞尋回來,整個人差點炸了:“你換個兒子吧,讓姓虞的當你兒子。”

“……”

嚴躍的思緒最後又被虞尋那句“是”重新拽了回來。

是。

我們是在談戀愛。

嚴躍的語氣有些脫力:“……什麼時候。”

他有種未爆發的平靜,重複了一遍,“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

虞尋感受到一種無聲的壓迫感,他說:“有一段時間了。”

嚴躍心底有千言萬語,最後彙成艱澀的三個字:“……為什麼?”

虞尋收起散漫,聲音壓得很低:“是我先喜歡他的。”

“我追的他。”

“……”

他每說一句,聲音就低下去一點。

“我喜歡他,很久了。”

虞尋說完後,等著嚴躍罵他,或者乾脆打他,什麼都好。

嚴躍都沒有。

嚴躍唯一的舉動,是拉開抽屜,從抽屜裡拿出一張壓在最底下的照片。

那是一張全家福,照片上有年幼

的雲詞,多年前的他,和站在最邊上的雲瀟。

拿出照片後,他的手一直撐在辦公桌上,幾乎站不住。

這位雷厲風行,全西高沒有學生不怕他的教導主任難得有失態的時候。

他每天都在閱卷,批改學生的作業,今天是他第一次感覺自己在被人審判。審判他的那雙眼睛,在天上,在遙遠的過去,在他夢裡——那是雲瀟的眼睛,和照片上的一樣。

嚴躍把照片小心翼翼地放在桌上,忽然說:“小詞的媽媽,是車禍走的。”

他第一次主動掀開自己的傷疤,提起那段過往,“她原本可以活下來,但她去擋了那根穿過車窗的鋼筋。”

“如果是我,我也會和她做同樣的選擇。”

“在自己的生命和孩子的生命裡,選擇讓孩子活下來。”

“從她走的那一天起,照看雲詞的責任就落在我一個人身上了,”嚴躍回想這些年,“我不敢懈怠,我努力給他最好的教育,規劃最正確的人生,因為雲詞的人生是用他媽媽的命換來的。”

他說到最後,極力壓下所有情緒,他避免將自己失控的情緒對準這位曾經的學生。

隻是實在太難壓住。

尖銳的質問從言語縫隙裡針紮似的鑽出來:“他不該,變成同性戀。”

嚴躍的目光緊緊鎖住虞尋。

他的語氣裡,還藏著自己都不自知的哀求:“……他不能是同性戀。”

“你們現在還小,可能意氣用事,覺得什麼都不是事兒,還不懂自己以後要麵對什麼。”

嚴躍指了指信封,說:“今天這封舉報信如果公開,也許可以毀了我,停職,或是被學生家長投訴、議論,這些對我來說都不重要。但這封信,不能毀了我兒子。”

……

虞尋所有準備好的話,全都卡在了喉嚨裡。

承受不住嚴躍的目光,垂下眼,又對上照片裡女人的視線。

女人笑著,很溫柔的樣子。

他卻覺得眼眶發燙,有什麼東西在灼燒著一樣。

當初意外接到嚴躍電話的時候,虞尋認為自己可以麵對。

那時天真,當現實被撕扯開,他發現自己根本無法麵對。

嚴躍又說:“是不是,你們自己其實也不清楚自己對對方的感情到底是什麼。”

他像抓著最後一根稻草,馬上就要溺亡的人,把全部希望都寄托在這上,追問:“你們高中三年就一直打鬨,他不一定明白這到底是種什麼感情。”

“……”

“算老師求你,”他最後說,“求你彆毀了他。”

虞尋站在辦公室裡,感覺自己在不斷下墜。

他有種強烈的失重感。

嗓子裡很乾,乾得發不出任何字音。

難怪雲詞那麼拚了命的學習。

做任何事都愛較真,就連不擅長的舞蹈都要反複練習。

在遇到他之前,他的人生每一步都是正確且

優秀的。

……

雲詞不該因為他過這樣的人生。

不能因為他,變成同性戀。

-

608寢室裡。

雲詞寫完作業,一大早沒事乾,又抽了一張紙,在紙的最上方寫下“虞尋”兩個字。

剛寫完,手機震了下。

他立刻放下手裡的事情,去看手機屏幕。

李言:[dd,我們寢室打撲克,三缺一,來不來。]

雲詞的手勾著筆,看到李言兩個字,態度立刻又變得愛理不理,把寫作業的優先級重新提高,打算過會兒再回。

然而李言一連發好幾條消息。

李言:[你不想體會一下贏錢的快樂嗎。]

李言:[周文宇那小子打牌賊菜,正好從他手裡搞點生活費。]

[……]

當代男大學生每天的日常,就是想想儘辦法搞生活費。

yc:[不來。]

李言:[你現在又沒課,你在寢室乾嘛?]

yc:[寫作業。]

按照李言對雲詞的了解,一般當天的作業他不會留到第二天:[你沒寫完?]

yc:[寫第二份。]

聽說虞尋請了假。

所以這個第二份是誰的,李言不想再問了。

周文宇又菜又愛玩,在邊上問他:“詞哥來不來?”

李言還是覺得玄幻,答非所問:“明明當初,在西高的時候,虞尋那小子要是沒寫作業的話,是會被雲詞帶領著全班一起嘲笑的程度。”

他想了想,又補充:“哦,不對,就算他寫了,要是錯的題比我那位姓雲的兄弟多,也會被打印下來反複羞辱。”

總之當初在西高,這兩人乾過的事實在太多了。

周文宇:“?”

周文宇:“怎麼,現在不嘲笑了嗎。”

李言看著他,搖搖頭:“你不懂,這個世界已經變了。”

雲詞現在不僅不會帶人嘲笑,他還會心疼。

不想虞尋周一來上課,被高平陽叫到教室外麵站著聽課。

雲詞這份作業寫到一半,又收到另一個人的消息。

上一章 書頁/目錄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