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1 / 2)

藏風 木瓜黃 20710 字 9個月前

虞尋說自己要換寢室之後,608寢室裡一下安靜下來,像被人按下消音鍵。

直到羅四方戴著耳機,控製不住音量,很大聲地問:“你要搬走?”

“嗯,”虞尋收拾東西說,“今晚就搬。”

羅四方摘下耳機起身:“不是,怎麼這麼突然。”

虞尋:“有點事。”

他很少有這種惜字如金的狀態。

平時羅四方敢拉著他說東說西,打破砂鍋問到底,但現在卻聊不下去了。

少年背對著他們,俯身的時候頭低垂下去,很明顯的拒絕姿態。他手搭在被子上,手腕似乎很用力——但又好像是他們的錯覺,因為下一秒,他把三件套卷起來,若無其事地去收拾其他東西。

中途,他說:“這些帶不走的,你們用吧。”

虞尋指的是寢室裡共同添置的一些東西,大家生活了快一年,有時候你買個櫃子一塊兒用,我也買麵鏡子意思意思。

這一年的時間,攢下來的這種帶不走的公共物品有很多。

空間有限的寢室裡,生活氣息很濃。之前春節過節,即使大家都要離校,也還是在離校前,一塊兒往寢室裡貼了幾副春聯。

紅彤彤的春聯現在都掛在陽台窗戶上,字是他們一塊兒選的,什麼:逢考必過,突然暴富,不上早八。

寢室牆角,還豎著一塊滑板。

彭意遠買的,為了這塊滑板,蹭了他們半個月的飯卡。後來報飯卡之恩,帶他們在熄燈後偷偷摸摸地去宿舍樓走廊上滑。

當時雲詞一邊說著“神經病”,一邊套了件T恤,從床上爬起來。

那天晚上,走廊上很熱鬨,踏上滑板的瞬間像乘著風。

“你看我像不像那什麼,”有人喊,“追風少年——”

“彆他媽追風了,你小心彆摔。”

“……”

每一樣都是這一年,他們在一起生活過的痕跡。

沒人敢繼續問到底發生了什麼,羅四方後知後覺地,轉而看向雲詞。

這兩個人平時關係又好又差的,算是這個寢室某種意義上來說最為“親近”的人,也許雲詞會知道點什麼。

但他扭頭看過去,卻愣住了。

雲詞站在門口,他今天好像就一直不在寢室,但身上又沒穿外套,隻有一件極為單薄的襯衣。

他就這麼僵直地站著,感覺不到溫度。

他沒說一個字,視線始終落在虞尋身上,看他一樣一樣東西地收拾。

最後,看著虞尋像當初來的那天一樣,拿著為數不多的東西,行李箱,被子,和一個裝下簡易洗漱用品的臉盆。

羅四方莫名有個錯覺,雲詞此刻像個溺水的人,無聲地在喘息。

……

太奇怪了。

這兩個人之間,太奇怪了。

羅四方光是看著,都差點沉浸在這種壓抑的情緒裡,他想向其他室

友求助(),劉聲卻拽了一下他的袖子:彆說話了?()_[((),寢室長。”

虞尋搬的速度很快。

收拾完東西,下鋪空了出來。

他拖著行李箱,走到門口,門口進出的位置剛好被雲詞擋住了。

虞尋張了下嘴,說出今天對雲詞的最後一句話:“麻煩讓下。”

“……”

雲詞滿耳都是行李箱拖在地上發出的滾輪聲,這些聲音和今天聽到的所有聲音結合在一起,變成巨大的混沌的聲音,浪潮般淹沒了他。

虞尋走後,剩下其他人麵麵相覷。

“到底什麼事啊。”

“不知道。”

“生日的時候不還好好的……”

隻有雲詞沒說話,轉身進了洗漱間。

他擰開水龍頭,水聲掩蓋住其他聲音。

他低垂著頭,手死死抵在洗手池邊緣,然後過了不知道多久,羅四方在門外敲門:“詞哥,你沒事吧?”

雲詞一隻手遮在眼前。

過了會兒,聽見自己說:“沒事。”

是他不該衝動。

嚴躍說得對。

虞尋也不該,過這種人生。

-

虞尋搬走後的幾天,寢室裡比往常沉默很多,少了一個人,大家都不適應。即使男生寢室東西亂得沒地方放,也沒人往那個空出來的位置扔東西。

下鋪的那個空位乾乾淨淨的。

好像從來沒有住過人一樣。

雲詞尤其沉默。

他沒問虞尋搬去的是哪棟樓,幾零幾,寢室裡都有些什麼人。甚至在其他人討論的時候,也故意回避。

劉家宇考試結束,拿回了手機。

他連忙給自己家教彙報情況:[雖然不知道成績,但我一出考場,就有股莫名的自信。]

[這種自信,來源於我的努力。]

[媽的,是我淩晨三點半起床的努力。]

[我指定能超越倒二,讓他穩坐倒一的位置。]

雲詞看他這些話看得波瀾不驚,直到劉家宇發來下一句。

[他那個家教也是有病……]

雲詞手指抵在屏幕上,半天後,又鬆開了。最後還是什麼都沒發。

然後他習慣性不斷刷新好友列表。

從虞尋走後,他就無意識地多了這麼個習慣。

也不找任何人聊天,隻是不斷地刷新。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麼,可能什麼都沒想。

直到他刷新頁麵後,發現虞尋換了頭像。

最上麵,置頂的位置上,黑色頭像已經不見,替換成了一張風景照,網上隨處可見的那種。名字也換了,變成了一個點。

他手指很僵硬地動了下,點進虞尋的朋友圈。

之前那幾條動態好像是刪了。

點進去沒看見那條僅他可見的表白,也沒看見紙玫瑰。

朋友圈變成了

() 僅三天可見。()

一道分割線下麵是一片空白。

⒎本作者木瓜黃提醒您《藏風》第一時間在.?更新最新章節,記住[(()

應該是刪了吧。連頭像都換了。

幾乎同時,嚴躍的新消息從最頂上彈出來:[把心思收一收,放在學習上,馬上大二了,你……]

雲詞直接抬手熄了屏。

……

他以為虞尋說分手的那天,心已經痛到極致,不會再疼了。

李言是第一個察覺到異樣的人,他這幾天給雲詞的消息都沒得到回複,雖然這哥以前也不怎麼回他消息,但都事出有因,比如在忙著和虞尋一較高下偷偷努力上分,或者臨考了,他必須勇奪第一。

但這次,李言左思右想,也想不到什麼原因。

最近沒有考試,也沒有參加什麼活動。

難道是戀愛?

忙著談戀愛,不回兄弟消息。

對於他兄弟和虞尋談的這場戀愛,李言每每想到,心情都還是很複雜。

他等官宣等麻了,還提前給周文宇預告近期會有一個地震般的消息,可能會摧毀他的信念,要他提前做好準備。

結果遲遲沒動靜。

等了又等,等到的是虞尋搬走的消息。

他本想為了兄弟,去戳一下那位姓虞的,結果發現全西高聞名的黑白兩道勢不兩立的頭像變了。

黑的那個不見了。

“你們,”李言去雲詞寢室串門,一眼看到那個空床位,他想說“分手了嗎”,話到嘴邊,掩飾了一下問,“鬨矛盾了……?”

他去的時候,寢室裡沒有其他人。

他表舅對著那個空床位,手裡攤著本教材,但已經幾天沒動過一個字了,整個人像被抽走了一樣,勉強“啊”了一聲回應他。

李言:“鬨得很大嗎?”

“……”

“嗯,”雲詞說,“不會再聯係了。”

他說這句話的時候明明沒有表情,卻好像快哭了。

那是李言第一次見他這樣。

雲詞這樣的人,哭這個字,想象不到會有用在他身上的一天。

李言第一反應是拍桌:“那小子乾什麼了,我去找他算賬——”

劈腿。冷暴力。長得帥玩得花。

李言腦海裡浮現出一堆渣男罪名。

然而雲詞說:“他沒乾什麼。”

“彆找他。”

“……”

也是從那天起,李言再也沒有從雲詞嘴裡再聽過“虞尋”兩個字。

-

雲詞起初以為,虞尋搬走後,兩人最起碼上課的時候還能見到。

然而高平陽在點名的時候說了一嘴:“虞尋同學家裡有事,請了半個月的假,一班班長這個職位也沒辦法繼續勝任,所以咱們這次還得評個班長出來……有沒有人自告奮勇,願意當班長的?”

“對了,咱們馬上大二了,課程安排這塊也有變動。”

高平陽接著說:“法學兩個班以後分開上課

() 。”

“這個你們應該入學的時候就知道了,咱們法學係的老傳統,大一為了讓大家更好地適應新環境,現在大家對專業都有了更深入了解了。”

他站在講台上,天氣越來越熱,教室頂上的風扇轉動著,“接下來,專業課老師會更有正對性地對每個學生展開教學工作。新課表之後會發到你們班級群裡,到時候記得查收。”

台下稀稀拉拉地說:“知道了。”

雲詞一言不發。

他盯著桌上的法典,一節課下來,一個字都沒記住。

之後的時間,一直到期末考前,他都沒再見過虞尋一麵。

法學兩個班隔得太遠,甚至都不在一棟教學樓,課程安排也不在一個時間段。

隻有講座通知的時候,輔導員有時候會在大群裡艾特所有人。

高平陽會重點艾特某個人:[虞尋,你這次再不來,就扣學分。]

風景頭像:[收到]

高平陽:[收到是什麼意思?]

風景頭像:[敷衍一下的意思]

[……]

雲詞對著這個陌生頭像看了會兒,視線落在這個頭像發出來的每個字上。其實也不陌生了,這個頭像已經他看了太久。

這竟成了他們分手之後的唯一關聯。

講座虞尋一次都沒有出現過。

他想了下,點進那個頭像,在聊天框裡一個字一個字,極其緩慢地輸入:[你沒必要……]

沒必要這麼躲著我。

但在發出去前一刻,他又一個字一個字刪除了。

聊天框回歸平靜。

最後一次聊天的記錄還停留在那天。

講座照常進行,台下烏泱泱的人,其實根本看不清任何人,但雲詞掃了一圈,確認這裡麵沒有虞尋。

這一天,雲詞坐在大禮堂角落,整個觀眾席位置上燈光都很暗,他隱匿在這片黑暗裡,在散場的那刻,對著來來往往出入的學生,忽然想,這裡比他想象的大多了。

……

原來南大校區這麼大,大得兩個人隻要不聯係,就很難再碰上。

-

升大二的那個假期,雲詞回了一趟家。

嚴躍心臟不好,他陪著去醫院檢查。

他發現嚴躍有心臟問題,還是通過之前那次爭吵,後來又從家裡翻出一堆護心丸。

盛夏,陽光炙熱,悶得透不過氣。

雲詞坐在醫院走廊裡,等檢查結果。

如果問他,長大的瞬間是什麼,高中的他可能回答不出。

但大學的他的回答是兩個瞬間。

被迫接受現實的瞬間,和恍然驚覺親人老去不再年輕的瞬間。

醫生拿著檢查結果說:“你爸爸這次檢查結果還行,但平時還是要多注意情緒,保持情緒穩定。”

“除了上年紀了,和他的職業估計也有關係,平時過於焦慮。還是建議彆太費心。”

“……”

和雲詞猜得八九不離十。

他還沒離開家,去南大之前,嚴躍的精神狀態就不太穩定。

在外麵需要高度集中精神,要鎮壓住整個年級的學生,遇到的事也多,他還在家的時候,嚴躍起碼還能有個半夜能薅起來折騰的對象。

他離家後,空蕩蕩的房子裡就隻剩下嚴躍一人了。

雲詞說了句“謝謝醫生”。

嚴躍強勢慣了,出去的時候默默往前走了幾步,免得雲詞過來攙扶他。

父子之間話少,愣是走出去一段路,快走到醫院門口,嚴躍才開口說話。

“人生還有很長,”嚴躍語重心長地說,“以後你會知道到底什麼是重要的,現在短暫的不適應,很快會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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