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謂人的定義，在生理和心理上，都和常規意義上的人產生了莫大區彆的時候，那麼陳朵這個特殊的存在，到底算是什麼，就讓人有些無法輕鬆的定義了。
對於廖忠和老孟，為了自己向羅浮低頭說好話的做法。
陳朵雖然心中不解，但卻還是乖乖的沉默著並沒有開口。，
對於現在的陳朵而言，她內心渴求的是自己能夠決定的做法，而不是真的必須做出什麼讓人認可的決定來。
做出選擇和這種選擇的影響，是兩個概念，陳朵對於後者，其實並沒有一個清楚的認知。她需要的隻是旁人，或者準確的說是廖忠的認同。
對於廖忠和老孟的懇求，羅浮點了點頭後說道：“不必如此，我對陳朵身上的問題，也很感興趣。”
話音落下的一瞬間，羅浮的視線，徑直落在了陳朵的身上。
尋常的寫輪眼，固然是沒有透視的能力，羅浮可是了解過不少觀法的。
在他的觀察之中，此刻的陳朵，與其說是一個人，不如說是披著人皮，但內裡全都是各種蠱蟲，蠱毒的培養皿。
隻是這個名為陳朵的培養皿，特殊了一點，其自身，有著一個名為陳朵的自我認知的意識。
但是也正是因為如此，才讓羅浮愈發覺得，陳朵的情況有些讓人難以決斷了。
相比起陳朵這個自我意識來，這具身體，其實占據了更大主導權的，反而是她身體裡不斷繁殖培養的那些蠱蟲和蠱毒。
這種情況，卻是連羅浮都有些頭大，陳朵自我的意識，毫無疑問是誕生於這個身體的。而這個身體，卻又有數量多到了讓人頭皮發麻的蠱蟲。
若是粗暴的將這些蠱蟲解決掉，怕是連陳朵這個個體，是否存在都尚未可知了。
一種奇妙的共生，讓陳朵和蠱蟲達成了而一種詭異而充斥著美感的平衡來。
看到羅浮緊盯著陳朵，卻一言不發的樣子。
不管是老孟還是廖忠，俱都有些緊張的屏住了呼吸。
片刻之後，當羅浮終於收回了視線。最先按捺不住的廖忠，忙不迭的問道：“羅浮真人，怎麼樣？我是說，陳朵這孩子，有沒有什麼辦法，能夠讓她恢複過來，就算失去了蠱身聖童的能力也無所謂。”
“你確定？”羅浮詫異的看了廖忠一眼後，說道：“陳朵現在的狀態，她和蠱蟲，已經完全融為了一體，甚至蠱蟲本身，也和她的意識交融在一起，單純將她身體裡的蠱蟲分裂出來，恢複受損的身體，我可以輕易的做到，但這些蠱蟲，已經有一部分她的意識寄宿，切割掉這些蠱蟲，對她意識的損傷才是最麻煩的。”
廖忠本身就是一個實力相當不錯的異人，而老孟更是一個將禽獸師，一路鑽研到微生物程度的存在。
他們倆當然知道了，意識和身體的重要性。
無論是異人，還是普通人，實則都逃脫不了性命的本質，意識就是性，身體就是命。
很顯然，以羅浮的能力，他可以恢複陳朵的命，但陳朵的性就有些麻煩了。
老孟在沉思了片刻之後，道：“這麼說來，真人的意思是，陳朵……陳朵現在已經不是人了？”
“你胡說什麼？”心中真的將陳朵當成了小棉襖一樣看待，老孟的話，頓時讓廖忠露出了不滿的神色來。
“我……”老孟遲疑了一下，硬著頭皮說道：“老廖，或許你沒有真正理解真人的意思。陳朵現在更像是一種集群意識和人類個體意識的結合，她……雖然表現上是人類，有著人類的外表，但和蠱蟲這麼多年的共生，她的意識，已經深入到了蠱蟲之中……”
“伱還在胡說。”廖忠憤怒的打斷了老孟的話，道：“陳朵是個孩子，她一定能夠恢複的。”
嘴上這麼說，但是實際上在廖忠的心裡，其實更多的還是無法接受這樣的現實。
老孟和羅浮的意思，他怎麼可能不懂呢？可正是因為懂得陳朵的情況，到底意味著什麼，廖忠才愈發的難以接受這樣的現實。
實在是，一個清冷可愛的少女，原本應該擁有屬於自己的人生，卻因為該死的藥仙會，不但從小就被摧毀屬於人的本性，甚至就因為和蠱蟲的多年共生，連意識都和蠱蟲融合了。
對於自己的處境，其實陳朵未必沒有一個比較準確的認知。
她在打定主意，要自己決定未來的時候，前往尋找梅金鳳的時候，麵對夏柳青的詢問，陳朵自己曾經親口說過，她不是蠱師，她就是蠱。
最起碼在這一個時候，陳朵對於自身的認知是正確的。
可人到底是人，從人這個軀體上誕生的意識，哪怕後天的經曆再怎麼改變，陳朵的本性之中，也始終有著生而為人的渴望。
在她主動選擇死亡的時候，最後的那段想要體驗人生的經曆，漂亮的衣服，冰激淩……這一係列願望，無疑都證明，陳朵其實一直遊走在現實和自我認知的衝突之中。
她既不算是一個常規意義上的人類，從身體到意識，都夾雜在人和蠱之間，卻又不能算是真正集群意識的蠱。
如果是後者，那麼陳朵不可能一生都在忍耐著蠱蟲到來的痛苦。
看到廖忠如此激動，老孟在沉默了片刻之後，才幽幽的歎息一聲，道：“老廖，不要再逃避了，陳朵的情況，其實你我都很清楚。現在恐怕也隻有羅浮真人才有辦法能夠拯救陳朵了。”
想要拯救陳朵，其實有兩個方向，一個是讓陳朵舍棄蠱身聖童的身份，徹底成為人，但難度不言而喻，蠱蟲身上，那些屬於陳朵的意識，該如何收回來，卻是連羅浮，都沒有一個比較好的辦法。
而後者，索性讓後陳朵徹底從人變成蠱，舍棄人類的意識，人類的身份，成為集群意識的陳朵。
但後者的選擇，不說陳朵自身，最起碼，任何人，都不希望一個如此可怕的生物誕生。
陳朵的外殼，對於她體內的無數蠱蟲來說，既是溫床，也是牢籠。
當陳朵成為了真正的集群意識，認可了自身身為蠱的身份。那麼也會是蠱蟲掙脫牢籠，離開繈褓的時候。
那個時候的陳朵，儼然會成為類似於蟲族母皇一般的存在了。
徹底擁抱集群意識，成為蠱蟲母皇，那麼陳朵，儼然就成為了一種讓人無比恐懼，甚至被冠以天災之稱的存在。
蟲族。
沒錯。
陳朵之所以，會被公司如此重視的原因，雖然其中不乏，她本身的危害的確很大的原因。但還有一部分，那就是陳朵有轉為群體意識的潛力。
成為萬千蠱蟲的母皇。
哪都通針對過這麼多的特殊個體，暗堡之中，連恐龍人，第三類接觸，也沒有像是陳朵一般，被套上一個項圈，生命隨時被掌握在他人手中。
以公司的實力，立場來說，陳朵能夠被如此重視，完全是她的潛力太可怕。
那表麵上，清冷的少女的外表，一旦在陳朵自我認識之中被突破的話，她體內的無數蠱蟲，會造成何等可怕的危害，光是想想就足以讓人毛骨悚然了。
那可是，三大天災之中，與智械危機、高維惡魔並列的蟲族入侵啊。
蠱身聖童。
以蠱為身，本質上，藥仙會就是在造神，造一個獨立於人之外的，非仙，非佛、非神、非鬼，隻能以蠱來稱之的蠱身聖童。
在真正洞悉了陳朵的情況後，卻是連羅浮，都不得不承認，提出了蠱身聖童這個概念的家夥，的確是一個天才。
在不清楚一切真相的時候，藥仙會強行遏製四十九個孩子的天性的做法，或許被罵成是喪心病狂。
可陳朵的情況，卻是讓人明白，從一開始，藥仙會說不定就是奔著讓蠱身聖童成為集群意識的目標而來的。
以人為蠱，若是沒有對天性進行遏製的話，那麼在陳朵這個身體裡，屬於人的認知一旦形成，就極其難以和蠱蟲交織在一起了，集群意識更是無從談起。
也隻有，想壓製蠱身聖童的自我認知和意識，以一種外力，將萌芽中的個體意識，在壓力下，與蠱蟲重疊，這或許才是藥仙會真正的目的所在。
現在的陳朵，對於任何人來說，都是一個巨大的麻煩，最少在羅浮看來，陳朵的威脅，可是比什麼修身爐，人口紅線可怕的多。
哪怕是人口紅線被打破，無非也不過是一場，異人和普通人之間的內戰罷了，歸根結底，雙方之間根子上還是一樣的。
隻是不同的是，異人也是來自於普通人。
可陳朵就完全完全不一樣了，她會是蠱蟲的集群意識，是蟲族的母皇。
一個從認知之中，就將自己和正常人類區分開來的蠱蟲集群意識，會對這個世界造成多大的危害，根本無法想象。
千萬不要忘了，蠱蟲可和正常的蟲子截然不同。蠱蟲可是能夠定向進化的，在體型的大小上，蠱蟲的確比不上蟲群入侵之中那些動輒堪比宇宙戰艦的蟲族，但在進化速度上，蠱蟲頂多是稍慢一籌罷了。
除非是能夠一瞬間將陳朵這個集群意識徹底抹殺，否則的話一旦讓她體內蠱蟲擴散，打破最後的溫床和牢籠，後果何等嚴重，根本無法想象。
就算是羅浮，也不希望看到陳朵走上集群意識的蟲族母皇這條路上。
腦海中念頭飛速轉動，羅浮在思索了片刻之後，最終隻能無奈的道：“陳朵的情況，我相信你們應該也清楚，短時間裡，我的確沒有什麼好辦法，能夠讓她恢複過來。”
在不考慮陳朵自身的前提下，將她這個嚴重威脅，直接抹殺，無疑是最佳的選擇。
但想要治療陳朵，又要遏製她走上集群意識這條路。就有些麻煩了。
就在廖忠和老孟俱都露出了有些絕望的神色時。羅浮緊接著說道：“不過，我到時候有一個辦法，能夠讓陳朵一直保持住現在的狀況，讓她不至於更進一步的惡化。”
廖忠和老孟的眼神俱都一亮。
但下一刻，羅浮就接著說道：“隻是，這種方法，還要看陳朵自身是否願意了。”
“願意，她肯定願意的！”廖忠想也不想的直接開口說道。
羅浮搖了搖頭，道：“老廖，我理解你對陳朵的關心，但這隻是你自以為是的關心罷了。到底怎麼選擇還是要看陳朵自己。”
廖忠不假思索的看向了陳朵，道：“陳朵，羅浮真人可以幫你，你一定願意的，對吧？”
在廖忠的滿是期待之中，陳朵卻是搖了搖頭之後說道：“抱歉，廖叔，我不願意。”
瞬間如遭雷擊，廖忠瞪大眼睛，愕然的說道：“你……你說什麼？”
“我不願意，廖叔，我不想選擇這條路。”
陳朵神色清冷，此刻所說的話，就像是絲毫和自己沒有任何關係一樣。
現在的廖忠，到底不是被陳朵種下蠱毒之後，親身感受到了陳朵一直承受著痛苦的他。
沒有親身體會過，就不會明白她的選擇。
畢竟這個世界是從來不存在真正的感同身受。
在廖忠大腦一片空白，完全無法相信自己聽到了什麼的情況下，陳朵卻是語氣平淡的繼續說道：“廖叔，我很感謝你，我知道你對我的關心，但我真的不想選擇這條路。”
眼眶一下子濕潤了起來，廖忠顫抖著聲音道：“陳朵，你知道你說什麼嗎？”
點了點頭，陳朵道：“我知道。”
“可……可這樣你會死的！”
陳朵的表情就平淡，談及生死，不但沒有半點恐懼，甚至還充滿了一種無法理解的平淡。“我知道！”
隱隱有些明白，陳朵此刻這般堅決的原因。
羅浮略作沉吟，道：“陳朵，你既然明白廖忠對你的關心，那麼我想，你應該不介意，給廖忠一個心安的機會，也給自己一個活下去的機會。”
眨眨眼，陳朵一言不發的看向了羅浮。
隻聽羅浮緊接著說道：“我的辦法，隻能遏製你現在的情況，但卻可以給你更長的時間，我想你應該也感受到了，你已經快要無法壓製自己體內的蠱毒了，再這樣下去，要麼你會徹底成為連自己都無法接受的怪物，要麼……你隻能選擇自我毀滅。”
緊盯著羅浮，陳朵沉思了片刻之後才說道：“我真的可以有這樣的機會嗎？”
“這個要看你自己怎麼選。”羅浮沉聲說道。
“我自己的選擇嗎？”陳朵頓時眼前一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