酉時初,青州城天色漸暗,夜幕未完全遮掩廣袤大地時,祁家賓客紛至遝來熱鬨非凡。
薑政辦完在二房領的差事後,臨時聽命要去袁州。
手心握著刀鞘,忽而抱拳,“夫人,借阮老爺的船去袁州倒是不成問題。”
“除去集中藏在甲板下的人手外,我會分散人手看住各艘船隻上的夥計,定不會讓他們在袁州官兵麵前多嘴半分。”
棕黃膚色的眉心擰著,“隻是還請夫人示下……進入袁州地帶後,要如何處置阮老爺?”
袁州阮家地帶離青州遠,他們這些人去袁州是抱著必死之心。
就怕去耗時長的阮家,會耽誤支援祁長瑾。
雲皎月剛沐浴更衣打扮完,府內的婢女梳發不及霜商煙景。
她坐在銅鏡前任人給她上頭油,固定幾根不聽話的頭發,使發髻更加美觀。
思緒飄遠在神遊,忍不住又在想祁長瑾的後招究竟是什麼。
袁州危機四伏,已是薑尋的囊中之物。
上到二品官員下到拱衛司的無品走狗,隻要想活下來的,都受他的差遣。
實在是想不出來男人的破局之法。
“難道?是聯合了回袁州探親的武定侯?”雲皎月微啟薄唇,攏著遠黛眉喃喃。
薑政沒聽清楚細語聲,怔著,“什麼?”
雲皎月頃刻回神,陸乾離開京都的時間比她早,走的還是水路。
武定侯府的人要麼是已經到了袁州青州地界,要麼就是快到。
可陸乾出京不可能帶上千軍萬馬,連李敬之都說自家表哥勢力不在袁州。
那以他之力,根本不足以當做抵抗薑尋的後招。
“夫人?”薑政恭敬出聲,再次低聲詢問。
雲皎月心思不在阮家,躊躇半晌,隨口打發道
“戳瞎他的眼睛,將他毒成啞巴,再打斷他的手腳,將他扔到阮家門口即可。”
她要讓這位負心漢欲語口無音,欲視眼無光。
連雙足都難以輟行,讓他成為廢人在自家家中被人欺辱。
全當替陶夫人討回三次喪子之痛。
“薑政,趁夜色趕緊帶人出城吧。”
雲皎月雙眸直視銅鏡,焦點不知定格在何處。
像茫茫薄霧鋪天蓋地壓在海麵,她想撥開霧氣卻無能為力,透不過氣。
婢女自覺退到兩側,提醒道,“夫人,可以去堂屋了。要不然趙媽媽得催了。”
祁家隻有雲皎月這個主母有資格去待客,維持住場麵。
她再不出去,下人就算伺候貴客再儘心儘力,祁家也有怠慢之嫌。
雲皎月從玫瑰椅上起來,“知道了。”
眸色詭譎雲湧,冷不丁對薑政補充一句
“對了,你們坐船出海時,最好派小船在海麵停留。若看到武定侯府的船,就來告知我一聲。”
……
祁家堂屋。
屋子裡桌案數不勝數,佳肴美酒香味彌漫,賓客們熱鬨地互相寒暄。
商戶們早就想和祁家做生意了,奈何管著大房商業的雲皎月幾月不在青州,難以和祁家搭上線。
今日來過祁家的各大香戶竊竊私語,“你們說祁夫人是什麼意思?白日我們來,卻不見。夜裡竟然大張旗鼓請了那麼多人一道赴宴。”
以嶽家少爺嶽晉為尊的香戶們,忌憚看了看數月前沒舍得同意分潤規則和祁家做香業夥伴的商戶。
絲毫沒有察覺青州已陷入危險之中。
有人輕嗬一聲,“管她是什麼意思,反正影響不了我們這些先搭上祁夫人的香戶!”
坐在左右兩側首位的宋時年和左昌順兩位大人彼此對視一眼,兩人神情愀然沉悶。
這種肅穆冷冰冰的威勢和商戶間的熱鬨形成鮮明對比,連帶著屋內溫度都低了幾分。
雲皎月從外頭複廊走來,透過中間隔牆漏窗去看院牆邊沿的情況。
眼下賓客儘數落座,除去堂屋裡的下人,外頭都是拿請帖喬裝成商戶入內的侍衛們。
他們如今早已換下衣衫,成為府中的‘下人’。
而弓箭早已藏在陰暗草叢,戰況蓄勢待發,隻等殺手自投羅網。
雲皎月笑容滿麵進入堂屋,“方才去酒窖親自挑了幾壇好酒,來晚了,還請諸位見諒。”
按照生意人的常見陋習,有商戶遲到,必然會有好些人讓姍姍來遲者多喝幾杯酒賠罪。
然而來遲的是雲皎月,身後有一品大員做義父,從五品學士做夫君,來往的都是達官貴人,這些話剛要呼之欲出就噎在了喉嚨裡。
見人說人話的商戶紛紛笑道,“祁夫人好客大氣,早就聽聞祁家藏酒無數,今日能沾光喝上好酒,實在是榮幸之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