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十六看向了自己的左手,那被女孩不安的緊握在掌心裡的左手。
他其實並不擅長用這隻手,所以那時候,他拿著劍,虛浮無力,而又在微微顫抖。
鳳驚蟄原本是讓他在一旁休息的——因為一個不畏懼自己去死的人,也絕不會畏懼殺死彆人。
可是,有一個男生的劍,僵在某位前輩的脖子上,僵的太久了。
以至於他不耐煩的站了起來,充滿了惱怒的看向了鳳驚蟄,“還有沒有彆人?!”
鳳驚蟄看向了十六。那位前輩也看向了他。
那前輩問道:“他怎麼受的傷?”
鳳驚蟄回答:“被我所傷。”
“所以他是個淘汰的廢物?”
“不,他是塊堅韌的璞玉。”
“他以前殺過人麼?”
“沒有。”
“好,就是他。”
那位“前輩”大步走來的時候,鳳十六的臉色就已然蒼白。可他不能後退。
好在,他大汗淋漓的模樣,隻要說是傷勢所致,誰也不會聯想太多。
“小子,殺人很簡單的。”而看見他站在那裡一動不動,前輩甚至還對他微微一笑。
他笑的讓鳳十六感到憤怒,又感到惡心。
他不想殺他。
他不想殺死一個一心求死的殺手。
他不想殺死月明樓要他殺死的人。
可是,那位前輩卻已經握住了他的手。
殺手的手掌裡布滿了老繭,粗糙的讓鳳十六感到厭惡。
他的掌心炙熱,幾乎像是岩漿一樣,灼痛了鳳十六的肌膚。
他強逼著他抽出了劍,然後抵在自己的胸口。
他咧著嘴,滿意的微笑著,捏著他的手,將他手中的劍,一寸寸的刺入心臟。
那種感覺真奇怪啊。
生命就此逝去的感覺,真奇怪啊。
等鳳十六反應過來的時候,他隻覺得自己的大腦裡一片空白,隻知道定定的看著那位“前輩”滿足的閉上眼睛,失去力氣,向後倒下。
而他緊握著手中的劍,順著他倒下的力氣,帶著鮮血,緩緩從他的胸口前抽出。
殷紅的血珠沿著劍尖滾落,滴滴砸在地麵,鳳十六的心中翻湧著一股莫名的情緒,隻覺得眼眶漸漸地發熱。
他想起了自己的父母。
那個時候,他們也是這樣,在其他人的手裡,漸漸失去了生氣。
為什麼,想活的人不能活下去,想死的人,卻可以就這樣死去呢?
鳳驚蟄站在一旁,看著他目光怔然,語氣奇異道:“我見過殺人之後恐懼、慌張、嘔吐、腳軟、尖叫的……但我還是第一次見到有人……哭。”
鳳十六慢慢轉過頭去,他看著他,眼睛一眨,才感覺的確有顆眼淚忽然墜了下去。
他說:“……是傷口裂了。”
但他的傷口沒有裂。他的傷口之所以後來會崩裂,是因為在回去的時候,鳳十六又看見了那株映山紅。
那紅色,為什麼看著讓人那麼高興呢?
也許是因為,那就是生命最美好的蓬勃之姿吧。
如果人如花草一樣,人人向光而活,那有多好?
可惜,鳳十六縱身一躍,將它折下的時候,這燦爛明麗的鮮活,也就注定要迅速凋零了。
此刻,他凝視著那被姚玉容拿在手中的花枝,不知是不是錯覺,竟覺得那原本舒展豐潤的花瓣,邊緣已然萎縮泛黑。但拿著它的手瑩潤如玉,靠在它花枝旁的臉,皎皎湛湛,麗色姝容。
鳳十六忍不住,劈手將它又奪了回來。
姚玉容微微一愣。
“這花不吉利……”他喃喃道,“它配不上你。”
聽了這話,姚玉容一下子就撲了上去,緊緊地抱住了他。
她的聲音悶悶的,從他的頸窩處語氣有些奇異的傳來:“……讓一個人消失的感覺,是不是很奇怪?”
鳳十六沒說話:“……”
“就算你知道,他也許不是好人,他也許無惡不作,他也許犯下了很多很多無法原諒的罪事……”
“但就是很奇怪,是不是?”
“他消失之後,感覺整個人都空空茫茫的……我真的做了這樣的事情嗎?不可置信,又覺得如此驚異——為什麼生命這種理應慎重對待的珍貴之物,破壞它卻如此輕易,輕易地讓人感覺害怕?”
“也許我並不能真正體會到你的感受,你也不能真正體會到我的感受……但生命真的太脆弱了……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