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貼身太監聽完以後,臉色一變,猶豫了片刻,連忙轉身趨近了盧湛,伏在他耳邊低聲道:“陛下……淮王世子白讓白君穎,攜謝中書子侄謝安謝摩詰求見。”
盧湛聞言,微微一愣。
淮王一家新喪連舊喪,白讓之父又是為國捐軀,此刻他有事求見,無論如何也沒有拒絕的道理,但……
他帶著謝安是什麼意思?
縱然聽說他與謝安最為要好,可此時此刻,她一介白身,如何適合參合進來?
還是說,她是代表謝家而來?
但謝溫開戰後不久,便被彈劾或許通敵北周,而稱病在家,以證清白。
就算要代表謝家……也該是嫡子出身的謝璫更為合適吧?怎麼嫡長子謝璫沒有露麵,卻是庶幼子的謝安出麵?
難道說,謝溫已經秘密的將謝璫送走了麼?
想到這裡,盧湛便不由得抿緊了嘴唇。
但他還是低聲忍耐道:“讓他們進來。”
且先看看,他們有何話要說。
小太監得了指令,連忙一溜煙的又跑了出去。
而兩個小小的身影,並沒有引起殿內各位大臣的注意。
盧湛默默的看著,好整以暇的觀察著白讓與謝安的反應。
卻見白讓畢竟經驗不足,這亂成一鍋粥的景象,明顯讓他一下子愣住了。
但謝安的目光,卻一下子就落到了以嗓門咆哮,漸漸將所有反對聲音壓下去的陳道生身上。
聽了聽他說的內容,她的眉頭就驀然蹙了起來。
眼見著再也無人能夠抵擋住陳道生,就在盧湛準備出聲,令全場禁聲,順便避開他的遷都主意時,卻見謝安默不作聲的朝著陳道生走了過去。
她的視線落在他的腰間——作為大將軍,陳道生有著佩劍上殿的特權。
此刻,那把寶劍的劍穗正隨著主人大開大合的動作,在空中躍動。
隨即,隻聽“嗆啷”一聲,姚玉容乘人不備,一把拔出了他腰間的長劍,反手就架在了陳道生的脖頸上。
一時間,滿室寂靜,所有人都不可思議的看著這一幕,簡直懷疑自己眼前是不是出現了什麼幻覺。
——有人當著文武百官和皇帝的麵,橫劍於大將軍的脖頸之上??
隨即,他們便聽見一道還有些稚嫩的聲音,響徹大殿的朗聲道:“陛下,此人當誅!”
盧湛一時驚愕道:“何出此言?”
“言遷都者,皆當誅!”姚玉容深吸一口氣,先把人鎮住了,再開始絞儘腦汁的現編理由道:“九江乃我大秦第一堅城!城內糧倉儲量豐足,鎧甲兵器,弓箭槍矢,足以裝備千萬!縱然被圍,但憑城而守,少則一兩年,長則三五年,不愁物資匱乏之苦,豈有拱手相讓,儘棄堅城,厚甲,利器,糧草之理?!遷都乃貪生怕死之人目光短淺的取死之道!”
“隻要堅守九江,陛下穩坐國門,士卒士氣不落,靜待各地勤王之師增援,而偽周之兵長途而來,隻要襲其糧道,斷其後路,偽周孤軍深入,怎可長久?到那時,不出三五個月,何愁偽周不退?”
“相反,若是輕易出奔——大秦危矣!”
眼見她言之鑿鑿,似乎胸有成竹,話語擲地有聲,姚玉容說完以後,朝堂之上還有許多人難以回過神來,一臉懵然。
陳道生率先回過了神來,他盛怒之下舉起手來,就想要劈手奪回長劍,再給這個無禮之徒一巴掌。
但他看著那張正氣凜然的精致麵容,腦海中回響著她剛才理直氣壯的聲音,一時間又是心虛,又是羞惱,又是憤怒,最後反而一動不動,隻是怒喝道:“黃口小兒!胡言亂語!”
姚玉容盯著他,卻臉色平靜。她知道,她肯定得罪死了這位大將軍,但她並不害怕。
一來,她想以十四歲的稚齡統帥三軍,就必須要展現自己的不凡之處——通常,這種行為都需要踩著彆人上位,借此捧出自己。
她踩的人越厲害,地位越高,她能登上的地方也就越有說服力。
二來,古往今來,沒有一個皇帝,會喜歡執掌兵權的外戚。
三來,姚玉容知道平時自己怎麼低調都可以,可一旦決定嶄露鋒芒,就絕沒有半途退縮的道理,必須強硬到底。
於是她大聲道:“請陛下下令!微臣懷疑大將軍恐被偽周收買!才在此惑亂人心!”
聽見這話,盧湛看著她,慢慢的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