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有些意外的回頭望去,隻見所有人都跪在地上,怔怔的望著她。
如此寂靜,是不信她是神嗎?
但不少人,甚至都激動的流下了眼淚。
雖然她的確是有意識的往天山神女的形象裝扮,但對上那些狂熱的視線,姚玉容還是感覺有些應付不來的背後微微泛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她連忙轉移視線,看向了之前朝著人群喊話的騎士——
這騎士在入侵者中,顯然地位不低,甚至可能,是窩闊斤國的王子?
她走到了他的麵前。而即便是他最忠誠的衛士,也不敢阻攔她的道路。
姚玉容就這樣停在他的麵前,凝視著這方才還不可一世的男人,此刻汗如雨落的跪在她的腳邊,惶恐的仿佛十惡不赦的罪人,等待神明的判決。
姚玉容卻在想,鳳驚蟄說的其實沒錯。
這就是草原的規則。
很多年後,若是這個男人成功走到了最後,那麼今天所發生的一切,都會成為他榮光的一部分——就像後世人們歌頌著成吉思汗的偉大,而常常忽略他的榮光背後,究竟有多鮮血淋漓。
他無惡不赦嗎?
但統一的戰爭,又哪有不流血的呢?
沒人肯白白交出自己的權力,於是和平就仿佛永遠都不可觸及。
如果能走到最後,眼前的這個人,說不定會變成英雄。
哪怕此刻,他更像一個屠殺兒童的惡魔。
是英雄,還是惡魔?
這世間是否沒有準確的規定,可以判斷正確與錯誤?
是成王敗寇?還是她又陷入了相對主義的虛無論調之中?
那她的立場呢?她是站在察爾罕國這邊的嗎?
似乎也不是。
她隻是想要救下那些孩子,然後保護好自己。
那麼她是否應該對這些入侵者出手?
這原本該是西疆的恩怨紛爭,她分不清對錯,也理不清這其中的愛恨情仇。再說了,察爾罕的騎士在攻破其他部落時,一定也曾做過一樣的事情。
這麼一比,他們之間的區彆,也許隻在於窩闊斤國……比較倒黴的遇到了自己?
草原之上,那些長到成年後的男人之間,哪有什麼純粹的無辜者和迫害者?不過是殺人者,人恒殺之。
既然如此,她憑什麼要為此殺人?
所以……不如試著用最純粹的利益法來做出判斷吧——
幫助元氣大傷的察爾罕國擊退強敵,還白送給他們一個“女神庇佑”的名頭,不僅坐實了黃金家族的血脈尊貴,還容易強化他們的王權正統性。
若是最後因為這個,察爾罕國逆風翻盤,成功統一了草原,那北燕和南秦就有點危險了……
她跟察爾罕國又沒有什麼親密關係,犯得著給他們這麼多好處麼?
看窩闊斤國的人,現在大概是不會再屠殺孩子了。
就這樣吧。
讓他們離開,等察爾罕的人回來,便讓他們自己去解決好了。
而且正好——她現在這個狀態要走,沒有人敢攔她。
要現在跑路嗎?
但是如果就這樣走了,這些被救下來的孩子,未來也就沒有什麼彆的可能了吧……?
“為什麼?!”
但就在姚玉容思考著的時候,一直趴在地上,虔誠又謙卑的騎士突然抬起了臉來。
大約是因為少女長時間的沉默不語,令他感到了不堪重負的巨大壓力。
他終於崩潰的站了起來,狂亂而瘋狂道:“為什麼天山神女選擇了察爾罕!?為什麼?!憑什麼!憑什麼!??!”
他突然朝著姚玉容衝了過去,目呲欲裂的便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臂,那瘋狂的神色,令姚玉容駭了一跳。
鳳驚蟄自人群之中猛地站了起來,但距離太遠,已經來不及趕去了。
而她根本聽不懂這陌生的語言,隻以為對方要傷害自己,幾乎毫不猶豫的就拍出了一張【年矢每催】。
眾目睽睽之下,隻見天山神女一言不發,嘴唇緊抿,神色冷漠如冰,高潔如雪。
她冷冷的注視著這個膽敢冒犯自己的凡人,不一會兒,人們便驚慌而敬畏的發現,那窩闊斤國的騎士原本年輕緊致的皮膚漸漸鬆弛衰老,他不過二、三十多歲的年紀,卻一息之後,便成了四十、五十、六十……
那騎士恐懼的放開了手,他跪下嘶喊著磕頭請求原諒,但已經晚了……
姚玉容不能為他結束這個回合。
一旦結束,不僅是這個【年矢每催】,之前的【毛施淑姿】、【乃服衣裳】,效果也會同時消失。
天山神女當眾變回中原少年“謝安”?
她不會去冒這個風險。
最終,那個騎士迅速的衰老到了七十、八十,身體也已經萎縮乾癟,成了一位矮小瘦弱的老人,直至風燭殘年,僵直的死去了,卻仍未停止變化。
他倒在地上,皮肉漸漸腐爛,露出森森白骨,又被慢慢腐蝕成了一堆碎屑,最終被風一吹,什麼都沒剩下。
人群一片死寂,好像一瞬間,所有人連呼吸都停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