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決定和他們見麵之前,姚玉容深吸一口氣,提筆就開始在宣紙上默寫她所記得的千字文的內容。
其實內容並不重要,重要的是書法——都說書法是陶冶情操,養氣靜心的好辦法,借著書聖的書法,漸漸的,姚玉容感覺自己平靜的仿佛快要進入賢者時間了。
趁著這股心平氣靜的勁還沒來得及消散,姚玉容連忙讓人將九春分帶了進來,唯恐慢上一步,她又要犯慫。
不過,和她想的有些不一樣的是,與九春分的聊天,並沒有想象中的那麼難熬。
他成熟了很多,麵色平靜,一副喜怒不形於色的深沉。見到姚玉容的時候,他沉穩而得體的彎腰行禮,隻是安靜又低沉的詢問了一遍小憐和九乙辛的事情,便沒有再多說什麼。
既沒有懷疑,也沒有質問。既沒有責備,也沒有憤懣與仇恨。
“我隻是想讓你親口告訴我這些事情。”當他聽完姚玉容說完了來龍去脈,九春分輕輕的笑了笑,“我,你,芳菲,你姐姐小憐,我兄長九乙辛……這些都是我們最親近的人,我不想從彆的不相乾的人嘴裡,聽他們說都發生了什麼——我想讓你親自告訴我一切真相。這個要求會不會有些過分?”
看著他那善解人意,溫潤柔細的模樣,姚玉容心裡卻“咯噔”了一下——因為他這副模樣,看起來和九乙辛幾乎是同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
她沉默了一會兒,有些不安道:“怎麼會。”
“那就好。”九春分卻好像沒有感覺到她的不安,他溫聲道:“聽說安公子第一次率軍出征,便大獲全勝,說不定便要憑功封侯了,臣下在此,就先恭喜您了。”
見他的語氣越來越刻意的客氣恭敬,姚玉容的心裡卻越來越發毛,她忍不住道:“……你能不能好好說話?”
“臣下久居塞外荒蠻之地,大概禮儀有疏,還望指揮使大人見諒。”
姚玉容忍了忍,最後還是沒憋住道:“不許這麼陰陽怪氣的。”
“……”九春分微笑著不說話了。
不知怎麼的,這模樣讓她想起了一個老梗——
一位記者采訪路人道:“請問您有什麼想說的呢?”
路人回答道:“我可以說臟話嗎?”
“不可以。”
“那我就沒什麼想說的了。”
此情此景,九春分也像是在說“不能陰陽怪氣的,我就沒什麼想說的了”。
見狀,姚玉容歎了口氣,無奈道:“你在怪我?”
“沒有。”
“……你的確可以怪我的。芳菲在我的府上,做我的貼身侍女,但我卻沒能幫你看護好她……小憐是我的姐姐,但她卻在我眼皮子底下,這樣傷人性命……”
可聽見這話,九春分卻猛地拔高了聲音,粗暴的打斷道:“我說過我沒有怪你。”
他終於冷下了麵孔,氣憤道:“我生氣的是,你究竟是不是在躲我?”
“當然沒有!”姚玉容下意識的否認之後,就覺得這麼說難免有些沒有底氣,而不得不心虛的補充道:“……我隻是,一時之間,有些不知道該怎麼麵對你。”
“所以你親征南疆,果然是為了躲我?”九春分自嘲的笑了一笑,“你寧願去那樣的危險蠻荒之地,也不願意留下來見我,我該說什麼呢?我的分量在你心裡,還真是重嗎?”
“你知道我得到消息以後有多驚駭嗎?我的兄長與你的姐姐,合謀殺死了我的搭檔,而後你的姐姐自殺而死,我的兄長出家為僧……我根本不知道究竟是怎麼回事,一路上我都在等著你將所有的事情都明明明白白的告訴我——我想過你會安慰我,陪伴我,但我可沒想過我剛一抵達,就得到了你率軍親征外出的消息!”
被九春分這麼一說,姚玉容頓時也覺得自己當時似乎不該回避逃走。她歉疚的低頭不語,過了一會兒,才說:“抱歉……我那個時候,腦子也很亂……”
見狀,九春分深吸了一口氣,隨即長長的歎了出來,“難道你覺得,我會難為你嗎?”
他深深地凝注著她,好像顯得很是失望,又顯得很是無奈。
“你彆說了。”而自知理虧,姚玉容不得不繳械投降,可憐兮兮道:“你說的我好內疚……”
好在她道歉認錯以後,九春分也沒有追究到底的意思,他終於恢複成了正常的態度,輕輕道:“那麼明天……我們一起去看看芳菲吧。”
……
約好了第二天一起去看望芳菲後,九春分便離開了。
姚玉容看著桌上的字跡,自嘲的笑了笑,“唉,該來的總是要來。”
她乾脆不帶休息的,直接讓狌初九進來。
他們兩人差不多算是一起抵達的,但姚玉容先見了九春分,她原以為狌初九大概會有些不高興,不過見麵以後,他看起來倒是麵色如常。
姚玉容靠在椅背上,有些提不起勁的看著他道:“你怎麼還沒走?”
狌初九理直氣壯道:“我本來也不是很想走。不過本來打算走的,但一想到你第一次上戰場,萬一出了什麼事情,我要是走了,到時候還得跑回來一趟,乾脆留下等你回來,免得要多跑一趟,費時費力。”
他這種強詞奪理的語氣,不知怎麼的,總有一種喜劇色彩,姚玉容忍不住笑了笑,回答道:“放心吧,我沒事。”
狌初九卻沒說話,他歪著頭瞧著她,像是在等什麼——也許是在等她開口說讓他留下來。但姚玉容剛意識到這一點,準備說話的時候,他已經自己開口道:“那我總不能等你等了這麼久,就被你一句我沒事給打發走吧?”
話音剛落,狌初九已經邁開長腿,三兩步的跨到了姚玉容的麵前,翻身便坐在了書桌上。
他居高臨下的看著她,上下打量了片刻,忽然彎腰握住了她的手腕,測量著她的纖細道:“你瘦了好多。”說著,他放手直起了腰道:“你看你,去什麼南疆,簡直是自找苦吃。”
“哪有。”姚玉容可不肯這樣輕易的承認自己錯了,他對了。她反駁道:“也沒有很苦好不好。我見了很多風光,你不知道南疆有多奇麗。”
狌初九卻安靜的望著她,“聽說你掉下懸崖了?”
“你怎麼知道?”
“你的事情都傳開了。人們說你得上天庇佑,落入深淵,天女以白蓮將你的身體托起,又追入了黃泉地府,再將你的魂魄奪回。”
“……”姚玉容麵色古怪的頓住了。“……這都什麼亂七八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