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衡,你真的要走啊?”
工位上正在慢慢收拾東西的年輕人抬起頭來,他的麵龐有些消瘦雙頰略微縮了些,但是骨相還在看得出是個頗為清秀俊朗的小夥子。
“唉,我又少了一個可以上班摸魚的同道了~”
隔壁工位上的小陳小聲歎著氣輕輕說道。
李衡笑了笑:“這樣的同道往後隻會多不會少,不缺我一個”
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後繼續收拾自己的東西。
摸魚嗎?
如果說上廁所要掐點計算、拿外賣要跑得上氣不接下氣、下班點必然開啟總結彙報……這種工作模式下,在人事監理短暫的疏鬆中去樓頂吸兩口新鮮空氣(當然他們是去抽煙)就算摸魚的話~
感覺這摸出來的也是死魚。
很快,李衡就收拾差不多了,現在他才發現儘管已經在這公司待了四五年,但是屬於自己的痕跡真的少。
五年的經營,二十分鐘就收拾完畢了。
“走了啊?唉~我手上還有一堆審批文案,實在沒空下去送你……”
李衡搖搖頭微笑著道:“不用了,你忙吧,公司安排的活有多少我也清楚,不必浪費時間”
聽到他這麼說,小陳也就嘻嘻哈哈得應下了。
好歹也就隻有他還跟李衡打個招呼,其餘的人無不是在岸上埋頭,鍵盤劈啪作響,電話鈴聲叮個不停,沒有多少人注意到這裡空了一個工位。
不過,當李衡走出大辦公室的時候回頭望了一眼,發現小陳正樂嗬嗬得把自己位子的打印機、小型自熱茶水機、外賣盤都放到了李衡的工位上。
畢竟他的位子上擺架的東西太多了,看上去臃腫得很,雖然這麼乾肯定會被人事監理說,但隻要暫時沒發現就行,能放一天是一天。
看上去他已經惦記有段時間了,李衡微微苦笑一下走出了大門。
走出公司大門,走出寫字大樓的陰影,來到了外麵看著有些灰蒙蒙的天空,今天的天氣不怎麼樣。
“回去吧,回家吧……”
六年前大學畢業離開老家,來到這座國內一線城市——東海市,幾經輾轉進入身後這家頗為知名的企業,如今又將再次返回原點。
有人說人生就是一個圈,但李衡沒想到這個圈這麼短。
曾經的自己也是滿懷期待和憧憬,朝氣蓬勃的年輕人,初到之時看著滿城花火燈紅酒綠,高樓大廈如森如林,一心以為自己的人生必會再次綻放,開出絢爛的花朵。
但現實狠狠地給他教育了一課,讓他明白理想隻是“你那麼想”而已。
初入這大型企業之時,他便看到了世界的參差,同樣的部門同樣都是實習生同樣都是業務員,正常六個月的轉正期有人隻需要三個月。
是因為那個人聰明能乾?是因為那個人業務熟練?
直到後來從其他同事口中得知了他的叔叔是公司的一位B級客戶,畢業之後在家不找工作,臨時安排過來的。
他的實習期最大成就便是達成了請部門的人喝了一個星期的咖啡,從此以後他的實習任務統統“意外”得分流到了李衡和其他幾個實習生那裡,而他隻需要在那裡和辦公室女同事開心得聊著這個季度又出了哪些新款,那些拗口的外文名李衡連聽都沒聽過。
李衡也收到過他請得咖啡,但是沒能喝得下去,太苦了。
不過那時的他覺得這不過是剛剛起步而已,這種隻是小小的偶然現象,沒什麼大不了,隻要他努力上進踏實肯乾總會有被看到的那天。
然後他便陸續見到了兢兢業業七八年的老員工因為“文件字跡不工整”這樣的理由被解雇,收到通知的時候那人失魂落魄的站在人事辦公門前,抬手敲門又猶豫放下,反反複複十來次一直在門前站了十多分鐘,最終麵如死灰得離去了。
而那個人事監理就站在辦公室的百葉窗後麵冷漠的注視著他。
而真正的原因實際上是部門領導更換了,新任領導自己組建了一批班子,至於老員工?
嗬嗬。
那一刻,他忽然意識到,個人的努力和意誌有的時候似乎並不是那麼的有意義?
但真要說這個公司企業有多麼多麼黑暗殘酷,是吃人的剝削工廠倒也不至於。
可是每天在鬨鈴中渾噩醒來,又在淩晨看著還在發消息的工作群時睡去,忙碌中點一份外賣解決每日的進食,一場又一場逐漸不知意義的會議中耗去時光……
為什麼呢?
他時常也在不見星光的都市夜景中仰頭凝望,發出這種不可能有人給得出答案的問題。
所有人仿佛都在假笑著裝作開心得過著毫無變化重複的日子,並且算計著一絲一毫可能的利益,辦公室裡就連使用碎紙機的順序問題都能讓同一個部門的人分成七八個小群去暗中腹誹。
也有人八麵玲瓏處處懂得來事,縱橫遊離在各個領導要員身前,察言觀色消息靈通到連領導兒子喜歡吃什麼牌子的冰淇淋都一清二楚,而當那個領導失勢鬥爭失敗後,他又能那麼果決而狠辣得一腳踹開更換新的高台大柱。
李衡認識到了自己跟彆人的差距,這種能力是他所不具備的,某些事情是他這種人做不來的。
曾經的他還看不上這樣的人,但時間長了之後倒也不再惡意看待這樣的人,都是一種生存的方式。
並且事實也證明了,這個社會和環境確實更適合這種生存方式,同樣是種能力,自己不如人罷了。
時間長了李衡也感歎曾經年輕的自己不過是心比天高命比紙薄,既卷不過那些卷王,也油不過那些滑頭,更比不上真正的二代。
自己,不過是個凡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