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四章、
聽著那女子的笑聲, 何遇感受到的不是絕望，而是一股濃重的嘲諷與悲哀。他知道, 這名女子嘲諷的並不是他, 而是站在這裡冷眼旁觀的其他魔族。
他是人族, 與這名魔族女子是敵人。
但是，她真的是他的敵人嗎？
何遇不由回想起方才在那個貧困的小巷子裡所見到的一切，他的耳邊仿佛還回蕩著那名重傷的魔族男人所說的話。
那個魔族男人說苦的不僅僅是人族, 他說現在的魔族，很苦, 苦的讓人恨不得立刻死去已求解脫。
在何遇看來, 不管是眼前的這名無助的女子, 還是他們一路行來所見到的那些魔族百姓, 他們明明也跟人族的百姓一樣，在玖炎所燃起的戰火下苦苦掙紮，不能從這悲苦的命運中解脫出去。
他們都是受害者。
他們應該有著共同的敵人, 那就是——玖炎。
這般想著，何遇的手指下意識的攥緊了，他仿佛是下定了某種決心, 向前挪了一小步。
那真的是很小很小的一步，在場眾人的注意力都在那兩名憤怒的魔族身上, 沒有人注意到何遇的小小舉動。
除了跌倒在地的那名女子。
若是身處絕境之中, 任何一絲小小的異樣都不會被放過, 因為那可能是救命的最後一根浮木。
女子看了何遇一眼, 但見他接下來沒有任何動作的時候, 眼底的亮光再次暗淡下去，她忽地自嘲一笑，豆大的淚珠不停地從她眼中滑落。
就在這時，那兩名凶神惡煞的魔族怒吼一聲，何遇仿佛被嚇到般後退了一步，而後一個東西從他的身上掉落下來，正好掉在那女子的麵前。
隻聽何遇小小的驚呼了一聲，“我的匕首！”說著就要上前去撿，但他到底是慢了一步。
那名女子在一瞬的怔愣之後一腳蹬開來抓她的魔族兵士，向前奮力一撲，將那柄匕首抓在了手裡。
隻聽“噌”一聲響，帶著森冷寒光的匕首脫鞘而出，而後隻見血光一閃，那女子竟是直接將匕首插/進/了自己的心臟。
殷紅的帶著怪異味道的鮮血瞬間流了出來，何遇看見那名女子的瞳孔逐漸擴散，最後隻餘下一片空茫。
“呼通”一聲，女子的身體軟綿綿的倒了下去，何遇看見她的嘴唇輕輕動了動，他認出來，那女子說的是——“謝謝。”
何遇顫抖著呼出一口氣。若是自己的命運自己都不能掌控，那麼死亡，或許是最好的解脫。至少保留了最後的體麵與尊嚴。
紅香樓內的眾人都沒想到會發生如此變故，但沒有人發出驚叫，何遇不著痕跡的打量著在場之人的神色，發現他們有的麵露不忍，有的麵無表情，有的則緊緊閉上眼睛，臉色煞白。種種反應，清清楚楚的表明了他們早已習以為常。
那兩名魔族罵罵咧咧的上前，看了一眼早已沒有呼吸的女子，道：“真是晦氣。”
邊上有其他魔族士兵摟著姑娘笑話他們，眼看著要起衝突，隻聽秀娘輕笑一聲，道：“幾位大人這是做什麼？”她說著向前走了兩步，對站在身後的男人說：“還不快把這裡打掃乾淨。”
何遇注意到秀娘看著被拖出去的女子屍體的時候眼底流露出一絲不忍和一絲恨意，但那種外露的感情轉瞬即逝，她的臉上很快又貼上了微笑的假麵。
秀娘很快安撫好那兩名魔族，又叫了幾名女子陪著那個男人。等到眼前的事情處理完了，秀娘這才呼出一口氣。
何遇注意到她手中攥著一方絲帕，那絲帕的顏色是紅色的，但顏色卻很不均勻，細看之下才發現那絲帕上沾染了血跡。
仿佛是注意到何遇的視線，秀娘笑了一下，她也沒想要隱藏什麼，大大方方走到何遇麵前，笑道：“這位小兄弟你的嘴倒是甜的很呢，姐姐喜歡。不過即是赴約，為何不早些說出來？也省的繞這許多的圈子。”
何遇詫異於她態度前後的轉變，隻聽秀娘問道：“你們約的人已經到了嗎？”
何遇低聲回了一句，秀娘道：“好，我這就讓人帶你們過去。”她走得時候深深看了何遇一眼，那一眼讓何遇瞬間明白過來。
在其他人眼中他方才的舉動或是受了驚嚇慌亂所致，但是秀娘是何等聰慧的女子，她早就看出來了，他是故意的。
看著眼前被清理的乾乾淨淨的地麵，又看看秀娘嫋娜離去的背影，何遇的心頭彌漫出一股苦澀難言的滋味。
秀娘雖為這紅香樓的主人，但這裡的一切卻不能由她做主。淪落風塵本就悲苦，若連自己的生死都不能掌握，豈不是可悲至極？
何遇悵然的歎了口氣，跟著那名領路的小廝踏上台階朝二樓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