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觀因坐在馬車裡,在昭獄外,等著錢玉詢。
過了很久,他穿著一身黑袍,步履緩緩從裡麵走出。
一名暗衛拱手在他麵前彙報,想來是?在說她來找他的事。
林觀因看著他向馬車這方向而來。
林觀因探出了個頭,“你怎麼不上?來呀?”
他孤身立在馬車窗邊,語氣冷淡,“有什?麼事?就在這裡說。”
“你最近很忙麼?為什?麼不來找我了啊?”林觀因儘量讓自己的語氣聽起來不那麼像怨婦的口吻。
雖然說出口還是?很像。
“林觀因,我是?太?子。”他的視線飄忽,不知道落在何處,但沒有分?給林觀因一個眼神,“我的家在皇宮,你從哪裡來的就回?哪兒去。”
林觀因沒想到他的答案是?這樣?,垂著眸,攪弄著手中?的絲帕。
“我都一個人坐馬車來找你了。”她小聲?抱怨。
錢玉詢知道她不習慣坐馬車的,就算是?在皇城裡,路途平坦,但偶爾也會?有凹凸不平的地方,她一個人總是?坐不穩。
但他還是?沒回?頭:“我要回?宮了。”
“好吧,我回?去了。”林觀因語氣淡淡,似乎並沒有因為他的話難過,反而是?在和他商量著。
林觀因躬身到車門?旁,叩了叩門?,告知車夫:“我們回?去。”
她話音剛落,一抹黑影鑽進?了馬車。
錢玉詢不由分?說壓著她的在馬車的後壁上?親,他吻得急切,像是?要將她拆吞入腹。
林觀因拍著他的後背:“窗沒關!”
他被林觀因狠狠咬了一口,嘴角泛著快樂的痛意。
錢玉詢身上?的血腥味很重,畢竟他剛從昭獄出來。
林觀因沒去問他的彆扭情緒從何處來的,隻是?好奇道:“魏攸北,她怎麼樣?了?”
林觀因討厭這個人,且不說魏攸北對錢玉詢做過的那些事,在那一段回?憶裡,林觀因就死?在她的手下。
錢玉詢盯了她半晌,緩緩啟唇:“快死?了,讓鄔台焉守著。”
林觀因也沒有報仇的快感,隻是?想帶著錢玉詢離開這裡的願望又強烈了一分?。
“不是?不想看到我嘛。”林觀因熟稔地鑽進?錢玉詢懷裡。
“我沒說過。”他矢口否認。
錢玉詢伸手將她摁到一旁,低眸看了看自己的衣袍邊緣,可能是?行刑時濺上?的血,總覺得黑袍變得有些斑駁。
“我帶你一起回?家好不好?”隨著馬車行駛,林觀因笑?意盈盈地看著他,“不是?回?皇宮,也不是?回?臨水巷的家,回?我的家好不好?”
“好”字湮沒在錢玉詢的喉間,眉睫一顫,他搖了搖頭。
他坐在一旁,淡淡地說著:“前幾日?百裡承淮受封大將軍,領十萬大軍征戰齊國。他會?贏的,對麼?”
林觀因下意識地點頭。
錢玉詢嘴角的笑?很蒼白,“我沒有阻攔他,如你所願了,林觀因。”
“我知道。”林觀因握緊他的手,她的手掌太?小,隻能縮在他的掌心裡,“你願意和我一起回?去麼?去我的房間、見我的父母,還有我養的藍色繡球花。”
錢玉詢的眼眶猛地紅了。
折磨,在林觀因身邊多一秒都是?對他的折磨。
“我不能。”他說。
“可以的,隻要你願意。”
林觀因堅定的聲?音落入耳裡,倒真顯得她像個神仙能滿足人的願望。
林觀因追問好幾次也沒有從錢玉詢口中?問出來,他到底願不願意。
錢玉詢將她送回?了臨水巷,換了一身衣袍,又急匆匆地往外走。
“你要去哪裡?”林觀因站在門?邊,問他。
“回?宮。”
他駐足一瞬,腳下的步履不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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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錢玉詢第八十七次踏足皇帝的寢宮,前段時間還算硬朗的人,如今躺在床榻上?都起不了身。
錢玉詢隨著史官進?殿,淡漠地看著皇帝,他的臉上?沒什?麼表情,他本來也和皇帝沒什?麼親情。
隻有林觀因才將這種情感看得這樣?重。
這是?錢玉詢第一次跪拜他,作為一個臣子,跪拜君父。
“你們家的江山,我守不了,你還有兒子,但我隻有林觀因。”
錢玉詢起身,皺眉看著床榻上?陌生?的父親,一個在他從前的生?命中?從沒出現過的父親。如今年邁才想起有他這麼個兒子,皇帝努了努嘴,說不聲?來。
他隻有林觀因了。
是?林觀因給他的荷花、是?林觀因給他繡的荷包、是?林觀因被他牽連而死?……
他在那個神秘的黑幕那裡知道了一切。
被抹去的記憶裡全是?林觀因的身影。
錢玉詢脫下身上?的蟒袍,丟在一旁,換上?自己的勁袍,趁著寂靜的黑夜回?到臨水巷。
屋裡的燈還亮著,錢玉詢沒出聲?,看著林觀因在收拾著屋中?的東西。
她要準備走了吧?
一定是?這樣?。
但錢玉詢卻有一種說不出來的釋然,最初時,他想讓林觀因和他一起死?,這樣?也算是?話本子裡寫的雙宿雙飛。
可惜他下不去手,他能殺了自己,卻沒有辦法?殺了她。
正好,她回?到她的世界,他死?後變成鬼魂也找不到她。
這又如何不算一個完美的結局?
林觀因將櫃子裡的衣服都收拾了一下,沒想到她之前給他帶的小零食,他什?麼都沒吃。
他的生?辰就在明日?,若是?能在他生?辰前帶他回?家就好了,不過如今的海城已經是?七月了。
倒時候給他補辦一個也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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隻不過他一直不鬆口,倒讓林觀因心中?有幾分?忐忑。
他要是?不願意跟自己走怎麼辦?
“你站在門?邊做什?麼呀?”林觀因走上?前來,身上?的清香洋溢。
“林觀因,”他將林觀因抱在懷裡,“要是?書裡說的能做死?你是?真的就好了。”
林觀因埋頭在他懷裡,不知道他又在哪兒看了令人羞恥的書!
林觀因羞赧地岔開話題:“你怎麼不試試我給你帶的小零食呀?”
錢玉詢看向桌案上?的那一個布袋,他從來沒動過。@無限好文,儘在晉江文學城
隻要不去接觸她的世界,也就不會?對那個神秘未知卻又有林觀因的世界充滿期待。
他最討厭的就是?期待。
“我不愛吃。”
聽他說完這句話,林觀因垂下了頭,有些喪氣:“我還以為你會?喜歡。”
他喜歡的從來都隻有林觀因。
可他還是?受不了林觀因用希冀還帶著笑?意的目光看著他,錢玉詢鬼使神差地喝下林觀因遞來的黑乎乎的茶水。
表麵上?還冒著白色的氣泡。
被她毒死?也是?一種享受。
錢玉詢一飲而儘,卻因為喝得太?急,擰緊了眉頭,他用內力將身體的那股不適壓了下去。
“這是?什?麼毒?”錢玉詢揚了揚眉。
喝完口中?回?甘,口腔中?還有些刺激的觸覺。
“笨。”林觀因就著他手邊的瓷杯,給自己倒了一杯。
錢玉詢攔住她的手,自己端著瓷杯又一口喝儘:“你不能喝。”
“好喝吧?”林觀因看著他的樣?子笑?出了聲?,“你還這麼小氣呢!這還是?我帶來的,還不讓我喝。”
錢玉詢等了很久都沒等到“毒發”。
反而是?林觀因打開了她帶來的很多東西,一一讓他嘗試著。
錢玉詢在嘗過不知道第多少種奇怪味道的毒物之後,將腰間的荷包取下,裡麵放著最後一顆希夷閣的救命藥。
“這是?能護住心脈的藥,你收好。”錢玉詢將荷包一並放進?林觀因手裡。
林觀因打開一看,裡麵躺著的就是?那顆之前錢玉詢騙她說是?“情藥”的藥丸。
林觀因疑惑:“你當時為什?麼要喂給我吃啊?我也沒什?麼需要……”
錢玉詢彆過臉,“你收下便是?。”
不知何時,窗外淅淅瀝瀝開始下起雨來,一如他挖墳那夜,越來越大。
雨珠的滴落聲?打在青瓦上?,叮叮當當,也壓不住屋內的喘息嬌呼。
“錢玉詢!不能再咬了。”
“不能再繼續了,明日?是?你的生?辰,我還要給你做些好吃的!”
生?辰,他從來沒有過的東西,今後也不會?有了。
“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
林觀因不知道他說了多少遍才勉強放過她,她睜眼時,窗外的雨還沒停,整個天都陰蒙蒙的。
身邊的位置已經沒有人了。
錢玉詢又走了。
林觀因抱著被褥滾了兩?圈,才懶懶起身。
渾身酸疼。
肩頭似乎還破了點皮。
林觀因穿好衣裙,將荷包係在腰上?,卻見本應戴在錢玉詢身上?的白玉觀音又回?到了她的荷包裡。
林觀因心下不安,追了出去,院門?還好好地關著。
林觀因盯著門?閂,歎了口氣,他莫不是?又飛著出門?的?
院子不大,林觀因一間一間找著。
隻有隔壁房間安放著那具玉棺的房間,她從來不敢進?去。
總覺得有些奇怪,誰家好人放一具棺材在家裡啊?
林觀因推了推門?,吱呀一聲?,廂房的門?打開。
林觀因握著玉觀音,鬼使神差地走近,探了個頭去看。
“錢玉詢,”林觀因伸手,戳了戳他的側臉,“你是?在和我玩捉迷藏嗎?”
他聽得到這一切聲?音,也聽得到林觀因在叫他的名字,在問他。
可他不想再看見她,多看一眼都是?折磨。
明明已經下定了決心,若是?看到她的臉,他恐怕想要毀掉這個世界。
窸窸窣窣的聲?音傳來,林觀因擠了進?來,整個人壓在他身上?。
偏偏她還在亂動。
林觀因看著錢玉詢身邊放著一套自己的衣裙,連小衣都有!
她羞紅了臉,拿出荷包裡和超i係統的合約。
她伸手在錢玉詢身上?摸索著,“錢玉詢,你的白玉筆在哪裡呀?我怎麼……找到了!”
“你確定不要睜眼麼?”林觀因俯身,湊在他的耳邊,溫熱的吐息蠱惑著他。
“那我……”
“林觀因,你好好活著。”
他還是?沒忍住,抬眸在她的嘴角親了一下。
林觀因莫名其妙紅了眼眶,看著不對勁的錢玉詢,認真道:“我再問你一遍,你願意和我一起回?家嗎?”
錢玉詢輕啄著她的眉眼,眼中?滿是?繾綣:“我要死?了,林觀因,我不能和你再在一起了。”
“我和那個東西做了交易,現在時間到了,我要死?了。”他語氣平淡,說得輕易。
林觀因從他的口中?聽出了不少信息,她再次問道:“要不要和我回?家?我的父母都很想見到你。”
他的聲?音壓得很低,不知是?不是?幻聽,林觀因恍惚間聽見了一個“要”字。
錢玉詢看著林觀因在一張紙上?寫下了自己和她的名字,然後她安安靜靜地躺在他的懷裡。
“我們會?永遠在一起。”
“錢玉詢,你也有家了。”
她甜柔的聲?音像是?蠱惑人心的攝魂鈴,他愛她,愛她的聲?音、愛她的味道……愛她的一切。
屋外雨霧彌漫,落雨似是?在笑?、又似在歎息。
錢玉詢攬她入懷,那股他癡迷的林觀因的味道縈繞在鼻尖,他靜靜等待著被奪去生?命。
了然知是?夢,卻妄想一夢不醒。
我罪孽深重,死?無?歸所。
隻求林觀因能永遠愛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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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宿主任務完成,正在兌換獎勵。】
“錢玉詢,醒醒,我們到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