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無硯山(十一)(2 / 2)

“差點忘記和你說了,今早你勾出的花樣,我解開了。”

看著他手中泛光的蛟絲繩,江楚月有些愕然。

想要要翻出固定的花樣,必須記住每一根繩的走向才行,他複刻出了自己的花樣並破解,說明他記住了自己挑過的每一根繩。

她今早不過是一時興起陪他玩了一會,帶著點小小的報複心態給他勾了一個難翻的花樣,他竟這麼放在心上?

鬼使神差地,江楚月撫上了花樣複雜的軟繩,抬頭望著他浸滿寒意的臉頰。

“你很喜歡翻繩嗎?”

“喜歡?”軟繩隨著他的動作頓了頓,表情木然了一刻,旋即便反應過來。“大約是吧。”

蛟絲繩上沾染著柳絮般降下的雪色,薛寒遲臉上難得顯出些追憶似的微光。

“說起來,我第一次拿到它,也是在這樣一個雪天。有人把它交到我的手上,將我的性命與它係在了一起,叫我用來殺人除魔。”

薛寒遲的聲音很輕,落在風中卻有種說不出的沉鬱。

“那個時候我還很弱,受製於人,日複一日地做著那些事,全身沾滿了血腥,獨自待在那裡,隻有口不能言的妖魔為伴,也沒有人和我說話,實在是無趣極了。”

江楚月靜靜地聽著,想說什麼,但思索一番後還是合上了嘴,聽他繼續回憶著。

“還是偶然的一天,我被人帶著送到彆處,半路遇見一家商戶,見他們一家人說笑間翻著彩繩,這才知曉了,原來繩子除了撕裂魂魄,絞斷喉頸,還能有這樣的用處。

然後我閒暇時便會循著記憶勾出這些花樣,漸漸地,便摸索出了更多的花樣。”

他語氣裡並沒有一點額外的情緒,平靜得就像是在講述一則道聽途說的舊事,就好像話裡的自己與現在的他毫無乾係。

不知道為什麼,聽完他的話後,江楚月心裡很不是滋味,說不上是憐憫、疑惑還是遺憾,總之,是種很難言說的心情。

薛寒遲抖了抖軟繩上的積雪,伸手將它送到了江楚月眼前,提醒她遊戲該繼續了。

“輪到你了。”

雖然薛寒遲天賦異稟,學什麼都很快,但這東西江楚月從小就和朋友玩,見過的花樣比他多得多,再雜亂的樣式,隻用一眼,便能看出破解的辦法。

一勾一挑,這截軟繩又換了個模樣出現在她指間。

看著薛寒遲認真思索的樣子,江楚月忽然開口,“你以往隻用過這根繩子嗎?”

雖然不知道她為何會有此問,但他還是點了點頭,“隻有這根。”

“要不到了渝州後,我給你買一根更長的細繩吧。”

見他不說話,江楚月就晃了晃雙手給他看。

“你這根繩子有點短,翻平常的簡單樣式還行,到了這種複雜的便顯得有些捉襟見肘。”

被他目不轉睛地盯著,江楚月竟然莫名地生出一種心虛感,不自覺移開了目光。

“你方才不是說這根繩子和你的性命綁在一起嗎,這樣總是弄著它,萬一誤傷了你或其他人,也不好。”

薛寒遲默了一瞬,而後抬頭看著她,輕笑一聲,“你說的話總是讓我意外。”

外麵的雪越來越大,江麵上起風了,寒氣從衣領吹入四肢百骸,江楚月感覺手指伸在風中快被凍僵了。

“天色晚了,該回房休息了,外麵太冷了。”

江楚月手都在抖,將蛟絲繩卸下後,握在手心,另一隻手隔著衣料牽著他的手臂,將他帶進了船艙內。

兩人的房間連著,走過他的臥房就是江楚月的,她在薛寒遲門口鬆開了手,將纏亂的蛟絲繩理順後,放還到他的掌心。

“這個你回去想吧,改日破解了再告訴我。你剛才應該記住我翻出來的花樣了吧?”

走出幾步路,江楚月還不忘折返回來問他,得到肯定的答複後,她一邊拍著腦袋上的雪,一邊走回了自己的房間。

薛寒遲看著她的身影在眼中漸漸消失,這才側過身,推開木門踏了進去。

僻靜幽閉的臥房空空蕩蕩,門窗緊閉,浸在一片沉默中。

猛然從風大寒冷的地方走近這沉悶的房間,薛寒遲全身都有些隱隱發熱,身上的細雪都跟著化成了點點水漬,衣料緊緊貼著肌膚。

走過去坐在圓桌邊,薛寒遲摩挲著手中的蛟絲繩,那種奇異的感覺又攀上他的心巒,雙眸在暗夜中顯出不一樣的亮澤。

“為什麼呢……”

方才的一幕幕在腦中閃回,他隻喃喃低語著,一遍遍地問著自己。

似乎是為了轉移注意力,他理了理掌心的軟繩,循著方才的記憶慢慢地勾出了江楚月最後留給他的難題。

指間被這稍稍顯短的繩勒出紅印,這一刻,軟繩與肌膚共同跳動著,他仿佛又感受到了她藏在脖頸下紛亂的心跳。

想到這裡,他嘴角不自覺漾起一個笑容。

明明那麼怕死,撒謊倒是信手拈來。

薛寒遲看著手中纏著的細繩,忽然想出了一種解法,默默運轉靈力,勾動著繞在其中的幾根。

在他的牽引下,每一根繩都在有序地穿過結網,新的樣式逐漸成形。

就在他自以為解開,鬆開手時,繃緊的細繩倏地軟了下來,虛虛地落回了他的手心。

徹底亂作一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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