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三娘離開了一趟,顧絳知道她是去收拾首尾了,既然她已經決定跟隨公子羽,不再糾葛於舊事,那她負責協助傅紅雪的事,以及那一晚去接頭的經曆,她都要找一個人接手,隱去自己的蹤跡,而她選擇的對象就是翠濃。
對近乎沒有自我情感的傅紅雪而言,他本不會在殺人的這條路上注意到身邊的女子,哪怕翠濃再溫柔美麗,他都不會在意,是因為這場陰差陽錯的誤會,他才正視了這個身不由己的姑娘。
但他會愛上翠濃,又和這段誤會沒有關係,因為當他真正把這個姑娘放在心上之後,自然能夠分辨出她不是那一晚的女人。
假作真時真亦假,人心的幽微與際遇的離奇,都在真假之間,更在兩情相映,若是情意相通時,過往種種都可不必再提。
然而對葉開來說,他從一開始跟著傅紅雪來到萬馬堂,就是帶著目的的,他接近馬芳鈴更是想要探知馬空群的底細,養母臨終時雖然告訴了他,他是花白鳳和白天羽的親子,但對白天羽的仇人到底是誰,他並不知情。
葉開在李尋歡身邊學武有所成後,才決心回到一起的起點——邊城,想要探查當年的事,卻恰好遇見了傅紅雪,看到了他手中的黑色長刀。
因為傅紅雪直奔萬馬堂而來,他才確定了,他父親的結拜兄弟就是謀劃殺人的凶手。
所以葉開及時拒絕了馬芳鈴,他一直都知道,馬芳鈴並不是真的愛他,她隻是害怕寂寞,害怕孤單,她隻是在沒有愛的環境中長大,覺得沒有任何人關心在意自己,所以想要死死抓住一個人罷了。
他其實挺喜歡這個女孩,但這種喜歡是對她身上美好一麵的欣賞,不是男女之情,他也不會愛上仇人的女兒。
他喜歡的姑娘脖子上戴著一個金圈,金圈上掛著兩個金鈴鐺,手上也戴著兩個金環,金環上也有鈴鐺,她走起路來,渾身上下叮叮當當。
這個叮叮當當的小姑娘找了葉開三個月,不願意將她卷進自己身上仇恨往事的葉開到底還是被她找到了蹤跡,所以她氣呼呼地從江南一路趕到了關東。
然後在荒野中見到了極為詭異的一幕。
一個高大的中年漢子站在一個白衣人麵前,他的臉幾乎在劇烈的情緒波動中變了形,她說不出那是什麼表情,隻覺得世上所有的怨毒和恐懼都凝聚在他的臉上,仿佛從地獄裡爬上來的惡鬼。
他大聲嘶吼著撲向那個白衣人,就像一頭熊,一隻虎在撲向自己的獵物,下一秒就要將對方撕成碎片。
而那白衣人隻是伸出了一隻手,那魁梧漢子赤紅的臉就瞬間變得慘白,渾身血肉都似乎被抽乾了一樣,從比門還高的關東大漢變成了一具枯朽的乾屍!
白衣人一掌落在他肩上,翻手抽出了他的臂骨,那節較常人要長許多的臂骨,在壯漢最後一聲慘叫中化為了一柄帶血的白骨長劍。
手持骨劍的白衣人用劍尖敲了敲已經倒下的屍骨,慢悠悠地道:“不錯,你的骨頭倒是比他們硬一些,還敢和我動手。”
他用骨劍挑開死者的胸口衣物,在他胸口寫了幾個字,就將骨劍隨手插在了地上,跟在他身後的女子臉色煞白,卻還是保持著冷靜,抽出手帕上前:“公子,擦擦手吧。”
那女子看了地上的屍體一眼,眼神複雜。
死者也是經年成名的高手,卻在白衣人手下沒走出一招。
他身邊的書童側目看了一眼不遠處的沙丘,問道:“公子,有人看見了,要去追她回來嗎?”
白衣人,也就是做白天羽打扮的公子羽擦掉骨劍沾染到手上的血跡:“不必去管,通知花滿天,讓他來把公孫斷的屍體收拾了。”
王書笑道:“他也是真好運氣,在這荒野上策馬亂跑,還撞到了咱們這兒來,我看他見到公子這副模樣時,好險沒把自己給嚇死。”
沈三娘則歎道:“公子用的這是《大悲賦》中的搜魂手和白骨劍嗎?自離開教中後,好多年沒有見過這一招了。”
“教中的高手,隻有教主兼修了化血刀、搜魂手和移穴法,其中化血刀是教主的絕技,所以當年他才會與白天羽大哥比刀法,沒想到卻輸了一招。”提起舊事沈三娘依舊對白天羽充滿了敬仰,眼中的神采都不一樣了,“可這是教主修習了五十年的成果,公子拿到《大悲賦》還未滿一年,就有這樣的成果,真是天縱奇才。”
公子羽卻沒有回應他們倆的捧哏,隻摸了摸下巴,突然道:“你們看這搜魂手的效果,像不像是惡鬼索命?”
王書看著全身精氣都被抽離的公孫斷,乾巴巴地回道:“確實有些像,剛才偷看的那個女子都被嚇了一大跳,我看她失魂落魄地跑了,一下都沒敢回頭。”
其實王書自己都被嚇到了,在沈三娘開口後,才緩過神來,這《大悲賦》的武功當真詭異到了極點,簡直讓人懷疑,這是武功能導致的結果嗎?
本來就不太喜歡《大悲賦》的小孩越發下定決心,不練上麵的功夫了。
這是什麼邪門兒武功。
倒是沈三娘本就出身魔教,而且這些武功的奇詭效果防不勝防,她想要學上麵的一門攝魂法來壓箱底防身,世人本就對她這樣外貌柔弱的美麗女子放低防備心,再配合攝魂法,哪怕她的功力不濟,不能長時間控製對方,也足夠她反擊或者逃走了。
現在她已經不會再害怕獨自麵對江湖風浪了,就算遇到了天大的事,隻要能讓她找到機會逃走,她就能回到公子羽身邊,公子羽會庇護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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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靈琳見到葉開的時候,“哇”的一聲哭嚎著撲到了他身上。
她是個十分堅強的姑娘,隻是在江湖上找了三個多月,剛剛還受到了莫大的驚嚇,現在見到葉開,心中的委屈和驚慌恐懼一起湧上來,才忍不住哭了出來。
葉開卻教她這一嗓子哭慌了神,剛想調侃她的話都咽了下去,抱著丁靈琳,一下一下地拍著她的背,就像是他小時候,母親哄他一樣:“這是怎麼了?誰這麼可惡,惹丁大小姐哭得這麼傷心?”
他都做好準備,被丁靈琳順著話頭罵一頓了,沒想到她抹著眼淚,給他講了一出活似見鬼的殘忍畫麵。
聽到丁靈琳說被殺的漢子身材極為魁梧時,葉開隱隱猜到了這人是誰,可丁靈琳口中一身白衣的中年男人又是誰呢?
發泄完的丁靈琳想要像以前一樣摟著葉開的手臂,卻像是想到了什麼,渾身一顫,改為牽著他的手,細細打量了分彆多日的葉開一通,才莫名地開口道:“仔細看,那個人居然和你長得有幾分像呢,果然是壞東西!居然一句話都不說就這麼跑了,害我找了你好久!”
“我告訴你,你就算跑到天涯海角,我也會找到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