虛竹直到此刻才恍然大悟,為什麼自己這段時間感覺身體運動越發有力,他還以為是自己在寺中呆久了,出來跋山涉水,有了曆練呢,原來是這位女施主教了自己《易筋經》?!
顧絳見他掙紮欲言,截斷他的話頭道:“怎麼了?你是少林僧人,我給你讀少林的經書,又沒有教你邪術魔功,達摩傳下心法就是為了讓弟子修習,你是少林弟子,就是達摩所傳,難道這也違背你們少林的戒律?”
虛竹啞口無言,隻能回道:“自然沒有違背,隻是,隻是那《易筋經》乃是我少林無上武學,小僧怎麼能學得會呢?”
顧絳不以為意道:“你這段日子無意運轉的是那圖譜上的《神足經》,而這《易筋經》是直到進這木屋才真正貫通的,這兩門佛家武學要求修習者心無執念,少林寺中習武的高僧都是抱著武功精進的心去學,而你這呆頭呆腦的小和尚不存習武之心,反而能夠練成,有什麼好奇怪。”
說到這裡,虛竹還有些不解,無崖子卻已經全明白了,笑歎道:“他被星河送入我這木屋內,摔了一跤,反而撞開了滯澀的穴道,貫通兩經,必然是少林一派未來稱宗做祖的人物了,這經書自師姐你的手中出,由星河助他一掌,恰在我傳功之前練成。”
“他破解珍瓏來此,卻無心、無緣入我門中,造化弄人。”
顧絳道:“他一心想做個和尚,你又何必強求?他這一步踏入門中,就在佛道之間,而他隻要佛心不絕,依舊是佛門中人,不是嗎?”
虛竹慢兩人一步,這才終於明白過來自己經曆了什麼,念道:“阿彌陀佛,佛門廣大,這是佛祖不忍棄我。”
無崖子何等聰明,哪是虛竹這樣好糊弄的,歎道:“可師姐你能教他《易筋經》,一定是了解這門武功的,他說自己稀裡糊塗解開棋局是有人暗中指點,他進來時,你緊跟在後,直到他磕過頭,才出聲。”
顧絳低頭一笑,是,他當然是這世上除掃地僧外最了解這門武功的,它是《北冥》一脈唯一的克星,連由此而傳承下去的《吸星大法》也一樣,若非東方不敗以《九陰》鍛骨篇為令狐衝療傷,他也隻有學會少林《易筋經》才能化解《吸星大法》的功效。
“而你,果然也順著這冥冥之中的緣分,選了他,想要把功力傳給他,不是嗎?”
無崖子道:“天意,天意,天意啊。”
連歎三聲“天意”,他終於放開了虛竹的手腕,也就此放棄了拉他入門,丁春秋已死,他自己的時日無多,如今連門派傳承之事都放下,一念之間,神清氣朗,回轉的北冥真氣勃發,七十餘年功力終於在心無雜念中成浩然之態,真正達到了逍遙之境。
吐儘胸中情雜氣,神遊八荒六合外。
顧絳緩聲道:“是天意,也是我意。”
無崖子應道:“是天心,也是我心。”
兩人忽而放聲大笑起來。
無崖子朗聲道:“師姐,你真是給我搗亂!”
顧絳反口道:“當初我找李秋水的晦氣,你不也硬是要橫插一腳,給我搗亂?”
無崖子道:“我真是受夠了你們倆,爭執吵鬨個沒完,死後我就葬在此地,青山為伴,鬆濤做聲,離你們倆遠遠的。”
顧絳道:“好極,我也不想看到你,但我一定讓蘇星河給你的牌位旁供上師父的靈位,讓他老人家能來找你這個繼任掌門聊聊。”
無崖子摘下掌門指環,拋給顧絳,顧絳接住後收入掌中,也不戴上,而是道:“要把蘇星河給你叫進來嗎?”
無崖子突破境界後,內力再上一層樓,身體卻支撐不住,人已瀕臨羽化,把蘇星河叫進來,也是讓他做最後的交代。
“也罷,讓星河他們一起進來吧。”
虛竹走出去,沒一會兒,蘇星河帶著門人弟子進來了,他一眼見到了顧絳的麵容,心中豁然,當即行禮道:“不肖弟子蘇星河見過師父,師伯。”
函穀八友齊齊跟著跪下行禮道:“見過師祖,師伯祖。”
無崖子看著這個照顧自己三十餘年的弟子,慈和道:“都起來吧,星河,今日丁春秋已被你師伯所殺,不必再擔憂了。你送進來的那個孩子佛緣深厚,與咱們逍遙派無緣,但他好歹來了一趟,還解開了我的棋局,你之後代師父給他送一份禮。”
蘇星河連忙道:“是,師父。”
無崖子轉向顧絳:“師姐,星河這個孩子一心雜學,其實無心習武,你能否讓他進入靈鷲宮書庫裡,瀏覽師父留下的那些書籍?”
顧絳道:“你也是師父的弟子,他是你大弟子,師父的徒孫,靈鷲宮所藏,他自然可以看。”
無崖子點頭對蘇星河道:“我這些年一直在想,或許我當初不要習武,隻學雜學,或許這一生彆有滋味,所以我並不想再把這些擔到你的身上,我今將死,你沒有了拖累,此後可以任由自己所好去生活了。”
蘇星河伏地落淚道:“師父,您對弟子有大恩,弟子為您做任何事,都是心甘情願的,隻求您不要舍下弟子。”
無崖子笑道:“傻孩子,世間誰人不死?便是我師父,你師祖那樣的人物,也終有羽化登仙的一天,你自己也到了這樣的年紀,還看不透嗎?”
“我今死,則誰先?更百年生,則誰後?先不得免,何貪於須臾?”
言罷,人已氣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