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溫和地笑了笑,這一笑,越發顯得淒清無奈:“七聖好功夫。”
關七神色冷淡,倒也沒有之前那麼冰冷瘋狂了,似乎是在和雷損交手的過程中緩過神來,這一遭他心神消耗極大,神情頗有些倦怠,可說出口的話依舊鋒芒懾人:“長孫飛虹,以你的清譽,不該攪和進來才是。”
長孫飛虹歎了口氣,他這一生似乎總是有許多無奈,看似由他選擇,又由不得他選擇:“是,我知道是雷損對不住你兄妹。你信他,才把唯一的妹子嫁給他,卻使得芳魂渺渺。當然,是她給溫姑娘下毒在先,可她會給溫姑娘下毒,也是雷損自己處事不端,分不清人與人相處應有的界限,沒有照顧妻子的心情,若說夢幻天羅害人有三分過錯,那他就有七分過錯。”
關七懶懶地抬眼看向他:“是,昭弟她給人下毒,已經丟了性命,他打死結發妻子,難道不要付出代價嗎?”
“他當然應該付出代價。”長孫飛虹決然道,“所以,我並不是來教你不要殺他的。”
淒涼王從踏入場中,都沒有回頭看雷損一眼,他隻看著麵前的迷天聖主,道:“當年雷重隨我離開雷家堡,十三家所有江湖子弟中,隻有他一半為了自己的野心,一半信我長孫飛虹,能行世家之不韙,我始終記得這一點,自覺承他一份情。”
“我今日不是來救他,而是來還情的。”
關七慢悠悠道:“你想怎麼還這份情?”
長孫飛虹道:“從雷家堂上到雷家大門外,他隨我走了兩百七十六步,我今日願替他接七聖主兩百七十六招。”
關七提醒他道:“你要想清楚,之前我的腦子不太清醒,雷損才能在我手裡混到這個時候,剛剛你若不替他接那一招,他就已經是個廢人了。”
長孫飛虹微微歎息,神情卻感慨中帶欣喜:“是,若你神智未曾清醒,我今日也絕不會插手,長孫飛虹絕不是趁人之危的小人。”
關七點頭道:“好,你說他當日一半是為自己,一半是信你。看來今日,你一半是為他,一半也是為你自己。”
長孫飛虹笑了,他笑的時候,那種淒寒的氣質愈發徹骨:“人生在世,總要做成那麼一兩件大事,轟轟烈烈,名震天下,才算不枉此生,若能見識迷天盟關木旦的武功,與閣下於天下人麵前一戰,習武之人當大慰平生。”
關七也笑了:“可以,就衝你這番話,兩百七十六招後,你若不死,我便交你這個朋友。”
淒涼王灑然道:“這實在不是一句好話,從你口中說出來,卻是三生有幸!”
“幸”字才出口,淒涼王已揮掌上前,他的掌間帶著一股淩厲淒厲、如烈槍破空的殺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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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群中,一身白衣的許笑一道:“沒想到,是淒涼王,他的武功也就稍遜三師弟你一籌,和關七耗上兩百多招,也不是不可能,但關七先和雷損過招,又和長孫飛虹纏鬥,他還有餘力再去對付雷損嗎?”
諸葛正我的個子並不高,漆黑的長發辮成了一條長辮子留到身前,容貌俊朗風流,麵上總帶著點漫不經心的笑:“關七非尋常人,他之所以被稱為‘戰神’,就是因為他天性善戰,越是久戰,越是純熟囂狂,說實在的,想要勝過他,估計得我和長孫聯手,但想要製住他,估計得再加上大師哥一起才行。”
許笑一則道:“正因如此,雷損才會用儘辦法去算計他吧。”
身為韋三青的二弟子,許笑一是師兄弟四人中最博學聰慧的,是張良、孫臏一類的人,但他這個人工於心計之餘,還很心善、心軟,所以他會為關七的遭遇感到傷感:“因為他的強,人人怕他,反而讓人起心對付他,殺了他唯一的親人,情人就此離散。”
他這是在歎關七,也是在歎諸葛正我,諸葛正我也是因為優秀,總是勝過四師弟元限一籌,所以元限一心一意就是勝過老三,以至於師兄弟二人走到今天這一步。
諸葛正我沉默了片刻,忽道:“雷損要跑了。”
許笑一道:“他當然要走,他又不是楚霸王,哪裡會‘自刎烏江’?他這樣的人,總是更信‘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的。”
“他若不走,豈不是對不起淒涼王全力還他的這份情?”
不僅自在門的師兄弟二人發現了雷損的動向,迷天盟的顏鶴發和閔進兩位聖主也發現了,顏鶴發作為迷天首聖,關七無暇分心時,自然由他來主事,從他的角度看過去,還發現了雷動天抱著一個繈褓在後麵!
他當即揚聲道:“淒涼王!您且住手!雷損的性命可以由您作保先押著,七聖爺已經答應了,但咱們的大小姐還在他們手上,必須還回來!”
但兩位絕頂高手交上手,哪裡是這麼容易說退就退的?身為孩子父親的關七都沒有半點後撤的意思,淒涼王處於下風,更沒有餘裕抽身。
長孫飛虹所練的《甲戊四十七神槍》乃是他的一門絕學,尤其是他的絕招“淒涼絕頂一神槍”,還從未逢敗績,槍下誅殺的貪官惡徒無數,顏鶴發也擔心七聖爺和他打過一場後,會來不及收拾雷損。
雷損此人武功高深,心計更是高深,今日已經撕破了臉,縱虎歸山,後患無窮。
卻聽雷動天開口道:“我不會抱走七聖爺的孩子,但各位如果來追,那我就隻能冒犯了。”
雷動天以雷家“五雷天心掌”成名,他的身材清瘦至極,身上沒有一塊贅肉,乾瘦得好像能被風吹走,可就是這樣一個人,他抱著女嬰守在了內堂後另一條通往外界的道路前,將乾瘦的手抵在嬰兒的額頭上。
雷損看向他,他衝雷損點了點頭,沒有言語。
諸葛正我卻忽然道:“或許,師哥你今日激關七聖來此是對的。雷損的心機深沉,藏而不露,跟隨他的人不擇手段之餘,還能為他舍生忘死,如果讓他勾連蔡京一黨發展起來,隻怕會是個可怕的人物。”
他說話間人已聚攏精神,準備尋機救下那個孩子,且不論這隻是一個全然無辜的嬰兒,他不能坐視一個孩子受害,就說如今的局麵是二師兄一手促成,以他的為人,若是這遭害得一個孩子丟了性命,許笑一一定會抱憾終身。
就在此時,一直沉默不語的蘇幕遮突然抽出袖中青刃,直逼雷動天懷中幼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