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3、道魔 3(1 / 2)

忽必烈歎了口氣,不再迂回敘述,直言道:“我今日見你的目的,小斑你應當心中有數。”

在自己壽數將儘時,提起昔年巴師八見成吉思汗的事,忽必烈想要在自己離去之前,將龐斑留在蒙元陣營中的意圖不言而喻,他既然說起巴師八,那就是願意許龐斑“國師”之位——以龐斑魔門出身的背景,屆時少不得被天下人叫一聲“魔師”。

巴師八會閉關圓寂,蒙赤行這些年也有大道將成的跡象,說不定哪一天就會棄世而去,在這個大宗師可以震懾天下,穩定一國的背景下,忽必烈不能不為子孫後代做打算,趁現在自己還活著,他和龐斑尚有同門之情,若等他逝去,以魔門素來的無情,龐斑可不見得會關照他的孫子鐵穆耳,更遑論後繼者。

其實,就算龐斑答應了做蒙古國師,他也不見得就會一直為蒙元效力,這點忽必烈看得很清,比起出身草原部落、骨子裡重情的蒙赤行,龐斑本是孤兒,他隻對蒙赤行有感情,至於其後的蒙元、甚至是魔門,他都素來淡淡。

但忽必烈也不能做再多了,搭起這座橋梁,如何留住蒙師的繼承者,就看鐵穆耳自己的本事了。

龐斑也明白這一點:“我既然來見汗王,便是我對師父和汗王的回答。”

蒙赤行對蒙元的感情極深,他一生都在庇護鐵木真的子孫,龐斑承他養育之恩,願意應下這個職位,隻是為了讓蒙赤行安心,讓他舍下最後的牽掛,徹底投入對天道的追尋中去。

對龐斑這樣做的原因,蒙赤行十分清楚。

大都是蒙元最繁華的城市,高武背景下這裡的民風悍勇,精力旺盛,入夜不息,猶自喧囂騰騰,帝師府邸內卻一片清寂,府上沒有家丁護衛,隻有管事和幾個做雜事的仆役,他們要做的事情不少,這個時候已經早早睡下了。

身披綢緞披風的少年提著琉璃燒製、珠寶鑲嵌的小燈慢悠悠從門外踱進來。

蒙元皇室極為奢侈,好聲色、犬馬、豪宴,忽必烈晚間在宮中設宴慶祝,為龐斑引見明孝太子真金的第三子鐵穆耳,也就是忽必烈現在的皇太子,他身後的繼任者。

宴上的美酒成池,肉食成山,魔門出身的美人揮袖如雲,絲竹靡靡,甚至帶著些陰癸派天魔秘法的影子。

自陰癸派的首領血手厲工追尋無上宗師令東來的去向,一去不回後,魔門內陰癸派一脈因厲工的師妹符瑤紅自立門戶而勢弱,也不知這些女子是陰癸派之人,還是天命教的。

看了一場暗潮湧動的宴會,新任的蒙古國師被忽必烈安排馬車送回府上,車夫還為他披上了風衣、遞給他一盞提燈照明。

龐斑側耳靜聽了片刻,提著這盞精工奇巧的無骨燈向蒙赤行的書房走去,果然見到熟悉的身影倚在廊前,看著一棵梧桐,風吹動樹葉簌簌,鬆動的葉子半黃,將落未落。

蒙赤行在他踏入府門時,就知道自己的小徒弟回來了,他衝龐斑招了招手,讓少年在他身邊坐下:“今夜的宴會,你覺得有趣嗎?”

龐斑笑了笑,眸光流轉,一身道韻悠長中終於顯露出了魔念的冰冷:“無甚意思,若是師兄的子孫不改此奢靡之風,任由合歡之術在宮中盛行,蒙元的國祚絕難長久。”

蒙赤行聞言也笑:“既然覺得無趣,那就不必再去了。”

龐斑斜靠在欄杆上,晃悠著手裡價值千金的琉璃燈,燈火映得他眸底光華明滅,心思莫測:“師父不乾脆殺光那些人嗎?雖然不能治本,也能治一時的風氣。”

蒙赤行道:“我隻答應保護鐵木真的子孫安全,其餘事不該我插手,雖然很多人說,蒙元是在我的幫助下建立的,但我不是蒙元的皇帝。”

“何況,就像我曾對你說過的那樣,生與死本就是自然輪回的一部分,一棵樹、一朵花如此,一個人,一個家族,一個王朝自然也是如此。”

言下之意是隻保護鐵木真子孫的生命安全,而全不管蒙元的長盛與否了。

龐斑就著倚靠的姿勢仰頭向後看,在他現在的視野中,明月沉在夜色裡,草木從天上向下伸展,庭院建築漂浮倒懸,人間的燈火如星辰,連蒙赤行都反綴在橫亙無垠的大地上。

整個世界都隨著他的動作顛倒過來。

可若是從他在現代學到的知識來說,所有人腳下的大地都是一個球體,晝夜本就同時存在,隻是身處地球不同區域的人能看到的景象不一,甚至世間沒有天地之分,地球隻是鑲嵌在宇宙中不停旋轉的球體。

他們對地球另一邊的人來說,本就是倒掛著,現在的顛倒反而是一種歸正。

多麼神奇而有趣的世界。

龐斑漫無邊際地想著,在他鑽研道藏的十年裡,他斷斷續續恢複的記憶都是關於現代和東方不敗的,近來他更是從記憶裡開始接觸《天地交征陰陽大悲賦》,兩代魔教教主的經曆塑造了他的部分性格和行事風格,他也有意用這些魔念來打磨自己從浩瀚道藏中培養起的道心。

禁不起魔念拷問的道心當然不夠堅定。

道家的超脫和魔教的唯我兩種思想在他腦中拉扯,這讓他時不時會放飛自己的想法,體現在外就是會經常發呆,說些不著邊際的話,作出奇怪的舉動。

不過現在的魔念還沒有形成真正的魔種,所以這種拉扯尚不算嚴重。

蒙赤行沒有管他仰身向後的怪異姿勢,依舊在看他麵前的樹。

龐斑忽然開口道:“我接下了國師的位置,鐵穆耳向忽必烈汗提出,想要為我建一座宮宇,被我拒絕了,我在這座府邸中長大,並不想去彆的地方居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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