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衛東四個人再加上駱駝,一共五個人,拎著冰鞋去冰場。此時暮色已沉,冰場上滑冰的人總歸沒白天傍晚那麼多。
冰場邊架起的大喇叭這會兒正在重複催促,天快黑了,讓他們這些孩子快快回家。有的人願意回,有的人不願意回,喇叭裡催幾遍也就算了。然後又放起歌來,先後放的都是蘇聯的歌曲——《喀秋莎》、《山楂樹》還有《莫斯科郊外的晚上》。
宋衛東和錢躍、黎小軍幾個穿上冰鞋衝進人群,飛馳高呼,然後牽手成排向前,並一起跟著喇叭的音樂唱起歌來——
正當梨花開遍了天涯,河上飄著柔曼的輕紗。
喀秋莎站在那竣峭的岸上,歌聲好像明媚的春光。
……
他們恣意歡快、無憂無慮,一直滑到冰場上隻剩他們幾個人,才換鞋離開什刹海冰場。
宋衛東走在夜色裡,隻覺得好久沒這麼舒坦高興過了。從八十年代開始,所有人都鑽錢眼兒裡去了,根本不會再有現在這樣的氛圍和熱鬨。這時候他們想的東西少,沒人談學業,沒人談理想,隻有玩。玩不出新鮮玩不出花樣,但至少要玩出激情,特屬於這個年代的激情。
宋衛東手裡拎著冰鞋,喘息微微,內心感慨,想著這夢要是不醒就好了。到這會兒,他是不情願醒的。希望就這麼真實下去,讓他停留在這快活的年月裡,所有人都不老不散。
而即便是做夢,時間也並不會停留。
宋衛東和錢躍幾個滑完冰,順道就在駱駝家刷了一夜。宋衛東在入睡前還在感慨,怕是這一醒一切就都沒了。再怎麼舍不得,熬到三更半夜熬不住,他也還是閉上了眼睛睡覺。
這一覺醒來,就到了第二天早上。
宋衛東猛地睜開眼從床上蹦起來,看看自己的胳膊手又把自己渾身摸了一遍。正要摸到關鍵部位的時候,發現另一頭醒了坐起來有陣子的黎小軍正盯著他看,兩人默默對視了片刻,黎小軍抽了抽嘴角,說:“臭流氓!”
“滾蛋!”宋衛東上去一巴掌呼他腦門上,跳下床就去找鏡子。找了半天沒找到,在昨晚沒倒的那盆洗腳水上臨水照麵,發現自己還是十幾歲時候的模樣。
“邪性。”宋衛東看著洗腳水裡照出的自己,嘴裡嘀咕。
黎小軍也從床上下來,到他旁邊站著,往盆裡看,問他:“自摸完了又看洗腳水?”
宋衛東把目光從水麵移到黎小軍臉上,突然問他:“現在什麼時候?”
黎小軍有點懵,“早上。”
宋衛東抬手又呼他一巴掌,“幾幾年,你幾歲?”
黎小軍還沒醒透呢,耷拉著眼瞼,“剛剛過了年,一九七二年,論周歲,我十四,你十五。”
宋衛東盯著他看,“這不是做夢?”
“做什麼夢呀?”黎小軍把眼睛睜一睜,“大哥,您這不是醒著呢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