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聯社打好招呼開始乾活,錢躍和黎小軍幾個一個比一個能耐,都要比比誰的本事大,騎著板兒車在城裡各處的大道小路上飛奔亂躥。拉著一車的黑煤球,或者一車的褪色紅煤渣,隻差沒把這一車的東西都給甩沒了。幾個人覺得這事兒新鮮,乾得起勁,也當玩兒似的,讓那些大人們覺得他們就是一群來搶活的,也自然比平時更賣力了許多。
頭幾天一群毛孩子一直這樣,像吃了興奮劑,鬨騰得不行,然到了第三天的時候就開始有點蔫了。早上起得太早,吃也吃不好,活乾起來也就沒有開始的時候起勁。但開始是立下豪言壯語的,要幫宋衛東賺錢,宋衛東都沒說什麼,他們要是先開口說頂不住了,先打退堂鼓,那多丟麵兒啊,也不講義氣。所以幾個毛孩子就忍下了,愣是幫著宋衛東乾到臨近開學的時候。
活乾到結束,幾個毛孩子全累蔫巴了,曬黑了一圈不說,人也瘦了。最明顯的就是吳二蛋,雖然他家條件不好,但是是哥幾個裡養得最好的,白白胖胖,現在卻不是了,整個人瘦了一圈下來,也黑了好幾個度。
最後一天乾完活,宋衛東去聯社結賬拿錢,足有三十塊錢,跟上彆人一個月的工資。他自己這段時間乾活乾得狠是一個原因,錢躍和黎小軍幾個幫忙拉了不少貨,也是一個原因。
這些錢和以往他們得的錢都不一樣,全是浸著汗水的,宋衛東拿著覺得沉得壓手心,送去黎小軍手裡讓他拿一陣,黎小軍又給錢躍,錢躍再給吳二蛋,吳二蛋再給駱駝,挨個拿一遍,似乎也明白了血汗錢是什麼意思。
三十塊錢最後傳回宋衛東手裡,他卷起手心握著,看著黎小軍幾個說:“知道賺錢不容易了吧?今晚咱們下館子,想吃什麼點什麼。”
錢躍和黎小軍幾個高興,齊聲應一句,“好!”
館子是下了,但還是沒去老莫和新橋飯店。拿著辛苦了那麼久賺下來的錢去揮霍總覺有種肉疼感,所以他們五個人就隨便找了個小餐館去吃了飯。簡單地點了幾道家常菜,白菜燉粉條、紅燒魚、紅燒肉,坐下來吃得狼吞虎咽。
宋衛東很欣慰他們幾個能把這件事堅持到結束,伸著筷子一人碗裡夾上點菜,跟他們說:“要不是哥幾個挺身相助,也賺不了這麼多錢。敞開了吃,不夠咱再點。”
黎小軍幾個人都不客氣,花著自己賺的錢的感覺不一樣,吃起來也倍兒有底氣。嘴裡塞滿了菜,錢躍還要開口,含含糊糊地說:“為了賺這點錢,沒日每夜地蹬那麼十來天,真他媽不容易!”
這話在座的幾個算是都深有體會,一邊往嘴裡塞菜塞饅頭,一邊使勁點頭。
宋衛東看著幾個人感慨頗深的樣子,自然忍不住他身為“長者”想提點晚輩的心思,順話開口說:“知道賺錢不容易,以後就多體諒體諒自己的父母,他們比我們累多了。工作賺錢養家,有好的東西全先緊著咱們,自己舍得吃過什麼好東西?”
以前要是說這樣的話,錢躍幾個都不愛聽,應該說這個年齡層的孩子都不愛聽,也聽不明白。但現在錢躍幾個人嘗到了賺錢的艱難,心裡有了不一樣的體會,便把這些話聽下來了。要說有種醍醐灌頂的感覺那也沒有,就是隱隱約約意識到,那幫大人好像是挺不容易的,雖然還是很煩。再說要矯情地表達什麼,也沒人表達得出來。
宋衛東看他們不答話,但自己心裡知道,他們能默聲聽著這話就是難得的事了,所以繼續說:“聽哥的,今晚誰也不準給我出去刷夜,都回自己家去。還有兩天開學,這兩天也彆出去鬼混了,都給我老老實實在家呆著,休息休息,也讓自己爹媽都高興高興。”
宋衛東說的這話,他們也沒有反感排斥,半晌黎小軍應和他一句:“東哥,我們聽你的。”
聽他的就成了,宋衛東很滿意,拿著筷子繼續吃飯。他也吃得不文雅,有好東西吃就不得了了,誰還在意什麼吃相?但他沒錢躍幾個人搶得凶,最後吃得半包不餓的,也沒再招呼飯店老板加菜,就這樣得了。他們把桌子上的菜和饅頭吃了精光,吳二蛋駱駝把盤底菜汁都舔了乾淨,這頓飯也算吃得儘興。
吃完飯,幾個人坐在桌邊看著滿桌子的空盤子,打著飽嗝消食,不時端去桌上的杯子喝口白開水。
宋衛東去付了錢,回來坐下後,歇了一會突然從褲子口袋裡摸出一張枯黃草紙。他在手裡展開來,黎小軍好奇伸頭過來看,發現是記的賬。他們誰拉了多少貨,該得多少錢,他分條列項都記得十分清楚。
宋衛東展開草紙後,清了下嗓子說:“現在,我把你們該得的錢給你們。你們是自己留著,還是拿回家給父母,都自己看著辦。”
黎小軍幾個不知道他還有這一手,聽他說完,便表情不悅地皺眉道:“東哥,你什麼意思啊?不拿我們當兄弟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