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綠遠呆呆地看著他,直覺得他的分析無比透徹,當下更好奇他的身份了。現在細想想,在牽牛鎮時,那批來自京城的高手很可能就是衝他來的,而自己隻是誤打誤撞,可憐還一直以為是自己連累了他,一連幾天吃不好睡不香。他擅長驗屍,擅長推斷,擅長算命,他還被京城的高手追殺,這絕對不是一個普通孤兒所該具備的,那麼他到底是什麼人?
張小賢忽然道:“楊大俠,我們不查了好嗎?”
楊綠遠一呆:“為什麼?”
張小賢歎道:“我總感覺再查下去我會後悔。”
楊綠遠不解:“為什麼?”
為什麼為什麼?世間哪來這麼多為什麼?張小賢已經沒有一點脾氣了:“大俠哪有你這樣賴皮的?唉,這麼說吧,經過這幾天的所見所聞,我對這一帶的官兵沒有半點好感,隻要不是外敵入侵,這片大好河山還在我們漢人手裡,即使大明朝明天就完蛋了我都不關心,何況隻是死了區區幾十個官兵?我完全沒感覺。”
這道理太強大了,楊綠遠如同被五雷貫頂,目瞪口呆。
張小賢咂咂嘴,又道:“大明這麼多人,應該偶爾死一點,死了人出了事,那些高高在上的父母官才會關注,才會考慮,才會自我反省,大明朝需要有進取心,有進取心的王朝才值得期待。”
這也叫道理?!
楊綠遠卻完全組織不了言語來反駁他勸導他,呐呐道:“可…可當兵也不是件錯事,再說這妖怪也害了龍威鏢局七八條人命……”
張小賢已經把話說到這個份上了,想不到他仍然執著不悟,無可奈何道:“大叔,一定要管到底嗎?”
楊綠遠啞然,不管能行嗎?龍威鏢局怎麼辦?怪獸再出來傷人怎麼辦?
對這個大俠張小賢有種無從著力的感覺:“好,既然你執意要查下去,我們再來分析一下,整個案件布局如此精密,那自然不是妖怪所為,既然不是妖怪,那黑衣人自然有目的,那妖怪自然也並非刀槍不入。”
楊綠遠恍然大悟:“難怪昨晚那一劍不像是刺在皮肉上。”
張小賢點頭:“隻是眼下黑衣人的動機還很難推測,但是萬事都有兩麵性,我們可以反過來推斷,你說他騎著怪獸從衛輝殺到洛陽,汴梁,再殺到這裡,會造成什麼結果?”
楊綠遠脫口而出:“這一帶必然是人人提心吊膽,家家足不出戶,附近的衛軍和捕快會齊湧而至,無論是繁華的街道,還是偏僻的叢林,都會被踩的寸草不生……”
他忽然閉口,心劇烈顫抖起來。
難道是傅國公的大公子流落到了附近,朝廷得到了消息,所以利用怪獸製造混亂,以此為理由調動衛隊對這一帶進行梳洗搜查?可是細想又不對,朝廷調動軍隊又何需借口?何需利用怪獸殺害官兵?
那到底是怎麼一回事?無論如何衛隊大批調動,對傅公子都非常不利!
楊綠遠想到這裡一把抓住張小賢的手,緊張道:“我可以相信你嗎?”
張小賢見他神色陰晴不定,不知打什麼鬼主意,嚇的忙甩開他:“被大俠信任不是光榮,而是負擔,你不用信任我,更不要告訴我什麼秘密,我可不想背著一個都不值一兩銀子的秘密,被一大票不分青紅皂白的渾蛋追殺,我會實現諾言幫你抓到那隻怪獸的,我和你師弟打過賭的,輸了我就多了一個爹,我死掉的娘會不高興的。”
楊綠遠越想越矛盾,又拉住他的衣袖。
現在傅雍生死未卜,朝廷衛隊又把這一帶踩的寸草不生,也許,也許這個總能出人預料的張小賢能夠幫上忙。
張小賢見他欲言又止,忙道:“我們去鏢局到碼頭的那段路上看看。”
楊綠遠不走,下了一個決心,沉聲道:“穎國公傅友德忠肝義膽,驍勇善戰,為大明江山立下無數汗馬功勞,可是最近皇上聽信讒言殺了他全家,隻有鎮守在外的大公子傅雍因為得到義士通風報信逃了出來,最近很可能流落到了這一帶,怪獸的事可能和他有關係!”
張小賢頓時哭笑不得。原來這個憨厚的大俠也是為了傅雍而來,他不是一個魯莽的人,可是卻把這麼重要的秘密告訴自己一個外人,看來他真的是沒有辦法了,絕不能讓他知道自己受人之托也在找傅雍,這樣可以多攢一份人情。
楊綠遠見他表情古怪,頓時忐忑不安起來。
張小賢心念閃過,慘笑:“大俠,我隻是個神棍,還是個死囚,現在滿街花花綠綠的都是捉拿我的通緝令,你還嫌我死的不夠快,還想把我往火坑裡推?”
楊綠遠呆呆地看著他。
張小賢鞠躬求饒:“大叔,我尊敬的楊大叔,我還沒有娶妻生子,開枝散葉,你一會兒讓我一個通緝犯去破案,去替那些官兵報仇,一會兒又讓我去打救另一個通緝犯,去和朝廷作對,去和官兵作對,我們剛剛認識不久,無仇無怨,你怎麼會挖空心思害我?”
楊綠遠呐呐地看著他。
隻感覺自己太年輕了,太衝動了,竟然把這麼重要的事說給一個這麼不靠譜的人聽,可是這個不靠譜的人總能讓人莫名地信任,總感覺許多讓彆人頭疼的問題在他麵前卻迎刃而解,這太矛盾了……
半冷,半暖,薄霧褪開;天涯,海角,行人聚散。
兩人不說話,各自想著心思,在龍威鏢局與碼頭之間走了一遭,走的累了,便坐在路邊休息。
已近晌午,天際霧開雲散,白亮亮的日頭照的人眼花繚亂,月經不調,楊綠遠終於忍不住小聲問:“張公子,有什麼發現?”
張小賢見他一副魂不守舍倍感好笑:“你是一個大俠,大俠就應該有大俠的修養,怎麼可以毛毛躁躁一點耐心都沒有?”
楊綠遠沮喪地歎了口氣。
自從認識張小賢,他就一刻也安靜不下來,不是追著人殺,就是被人追殺,還沒有緩過神龍威鏢局就出事了。
張小賢取笑道:“你是擔心我把傅公子的事傳出去嗎?你後悔說給我聽,你在懷疑我,可你是頂天立地的大俠,鐵骨錚錚的漢子,你懷疑我卻不能殺人滅口,所以你心裡七上八下的,就像那待產的婆娘惟恐十月懷胎生個妖怪出來?”
楊綠遠被他說中了心思,紅著臉道:“還是說說有什麼發現吧。”
張小賢見他就像個靦腆的姑娘,連耳根都紅了,模樣兒可愛極了,便不再為難他,道:“你先說說看。”
楊綠遠不敢看他,低頭道:“這條路連接黃河大堤,方圓數裡沒有人家,遍野都是防護林,非常適合怪獸出沒,但卻是一條單行道,所以並不適合搶劫大宗的財物,因為馬車在這條路上隻有兩個地方可去,那就是碼頭和落馬鎮,而這兩個地方都是龍威鏢局的地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