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李瑄走出興慶宮的時候,已經是下午日昳時分。
高力士親自將李瑄送出宮禁,一路上,李瑄畢恭畢敬,虛心求教。
“七郎雖年少,卻有成人之美的智慧,左相在這當麵都比不上七郎。”
行走半路,高力士對李瑄高情商誇讚。
李瑄與李隆基討論的時候,高力士伴隨左右。
上一個能如此博取李隆基歡心的,是李林甫。
但李瑄不僅有才華,有勇武,還見多識廣。
再加上宗室的身份,必定會讓李隆基喜愛。
“高翁謬讚,我怎麼可以與父親大人相提並論呢!在我心中,高翁的賢明,古今未有也,必定名垂青史。”
李瑄依然在發揮他的特長。
“在文人士大夫眼中,我就是一宦官,他們尊重我,是因為皇帝信任我。等我化為塵土,誰又會去歌頌呢?”
高力士一向冷靜,自少年時期,他就能做到榮辱不驚。
這也使太子稱呼高力士為“二兄”,諸王公主皆稱“阿翁”,駙馬們稱“爺”。
特彆是那個能打的宦官楊思勖死後,高力士的權勢達到頂峰,李隆基經常說:“力士當上,我寢乃安。”
隻有高力士在值班,李隆基才能睡好覺。
古今哪個宦官有這份殊榮?
但高力士心中也有顧慮,以前聖人能聽進去勸,知錯能改。
但自最後一次從東都洛陽歸來後,高力士看著李隆基對勸諫者大發雷霆,處死犯顏直諫的大臣。
他也不敢說不順耳的話了。
“高翁,蔡倫何以名垂青史?受曆代士大夫敬重?”
李瑄明白一味奉承,終會遭到厭惡。他必然要幫助高力士做些什麼。
當初信安王李禕在外領兵的時候,宰相宇文融嫉妒李禕的功勳,對其進行汙蔑。
但機智的李禕通過高力士,將奏折遞給李隆基。
李隆基看後,直接將宇文融罷相,趕到汝州當刺史。
而高力士屬於明哲保身做到極致的人。他善於隨機應變,觀察形勢氣候,即便是最親近喜愛之人,如果忤逆聖顏,麵臨傾覆敗亡皆不予救助。
李瑄需要與高力士加深關係,建立利益。
因為高力士還是知恩圖報的人,曾經高力士因小過被武則天趕出皇宮,無家可歸之際,武三思府上的宦官高延福將其收養,所以他一直感念恩情,對武三思後人照顧有加。
“文人所用之紙,皆出蔡侯。怎麼會不感念他。”
高力士不明白李瑄的意思,思索後,向李瑄回答。
“如果天下寒士,所讀書籍,皆因高翁。誰又會不感激高翁?”
李瑄緩緩向高力士說道。
“七郎說笑。”
高力士搖頭,隻當李瑄說趣事。
“高翁可知雕版印刷?”
李瑄正色地問高力士。
雕版印刷術起於唐初,但直到如今,並未普及,書籍還是以手抄為主,效率極低。
自李隆基執政起,一次次要求大唐所有鄉並置鄉學。
到開元二十六年,更是敕令“裡彆各置一學”。
但想要將學院置於裡,困難重重,其中書籍的獲取,更是難上加難。
雖然盛唐學風很盛,“垂髫之倪,皆知禮讓”,軍中也多有識文斷字者,但遠遠未達到所有良家子可以上學的程度。
當今盛唐的雕版印刷隻存在於長安、洛陽,還是以印刷佛經為主。
“自是知曉。但雕版想印紙成冊,需雕刻幾十,乃至上百塊木板,還要技藝精湛的匠人,耗時耗力。常有雕版在雕刻中損壞,前功儘棄。”
高力士搖頭說道。
在二十年前,李隆基親自禦注《孝經》,並要求每家每戶都收藏一本。
當時高力士監督《孝經》的雕版,費多大力氣,他最清楚。
“若設立官吏,花費十年時間去培養匠人,書籍成冊,絕非難事。”
雕版印刷是必然要登上曆史的舞台。
這是大勢所趨。
“聖人雖重視讀書人。但天下書籍如南山的鬆樹一樣多,總不能是本書,就雕刻幾套雕版?”
高力士還是微微搖頭。
四書五經即便刻數百套雕版都無所謂,可以下發至郡縣。
但一套新的雕版誕生,需要重新考驗匠人的手藝。
“我想出一種新的印刷方法,高翁隻要將新的印刷術弄出來,您就是如蔡倫一樣的賢人。”
李瑄吊到高力士胃口,趁機說出自己的目的。
活字印刷術!
年歲已高的高力士,不是無欲無求的人,他也在乎身後事,和自己的名聲。
而名垂青史,將美名流於世,是高力士最大願望。
李瑄要借高力士之手,將活字印刷術和雕版印刷術普及。
隻印刷幾種書,活字印刷效率比不上雕版印刷。
如果印刷成百上千種書,活字印刷的工作效率就極其可觀,不僅可以節省大量人力物力,還可以提高印刷的速度和效率。
而且雕版印刷費時費工,一本稍厚的書,必定要幾年時間雕刻模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