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的事情,還能不得已而為之嗎?”
李瑄並不覺得樂安令蔣鴻的乞求可憐。
身為一縣之令,孫六的死亡怎麼可能與他無關?
“下官是奉命行事,樂安尉是樂安望族錢氏的族人,我打死孫六,下官來不及製止?”
蔣鴻向李瑄坦言道。
他所奉之命,明顯是臨海太守黃望衡。
“什麼望族?那是豪強吧!”
李瑄不屑地說道:“豪強怎麼能當上縣尉呢?”
“由前任刺史推薦而來。”
蔣鴻回道。
在改州為郡前,台州刺史就與與豪強勾結。
唐代雖然開科取士,但當官的途徑,科舉隻是一小部分。
其他有相當一部分為門蔭入仕,位至卿相。
還有士族子弟通過環謁權貴,被權貴舉薦為官。
另外就是樂安縣這種,如漢代“舉孝廉”一樣,選品德、才乾皆全的地方人才,充任正式官吏。
這種情況下,豪強很容易操作。先讓自家子弟在縣衙任流外官,也就是九品以外的不入流官職,如縣中諸曹。
資曆上來後,郡中通過考核,上報“優異”,舉“德才”,再提拔為丞、尉,就順理成章。
甚至豪強子弟還可以通過各種手段,位列更高的位置。
但真正的士族,看不起豪強。認為這些隻是穩定縣、鄉的中下流,使豪強子弟很難入朝為官。
“既然悔過,那就告訴我孫六說了什麼,慘遭你們的毒手!如果你能向我坦白一切,我會考慮對你從輕處理。”
李瑄見蔣鴻沒有神態的樣子,試試能否從他口中弄出有用的信息。
“錢庸認為是孫六將官府收百姓五貫錢、以及郡兵不抵抗海賊之事告知將軍,還大罵官府勾結海賊,於是被錢庸怒而打死。”
蔣鴻不敢再隱瞞。
“官府為什麼縱容海賊八年之久?”
李瑄向蔣鴻道。
“他們要更多的田地……”
蔣鴻猶豫良久,拳頭鬆了又緊,最終將原委向李瑄吐露。
和李瑄推斷的一樣,豪強兼並土地,和官府一起,縱容海賊驅趕百姓。
不僅僅是臨海郡,餘姚郡與臨海相比,不遑多讓;餘杭郡雖沒被海賊寇掠,但也有這種現象。
“伱知道哪些豪強,哪些官吏參與其中嗎?”李瑄問出這最關鍵的問題。
“下官隻知道臨海郡的官吏、豪強……”
事已至此,蔣鴻不再有絲毫保留,隻希望聖人的使者到來後,他能保住一命。
“將名單寫下來,你可以回去了。”
李瑄最後向蔣鴻吩咐。
“敢問樂安尉何如?”
蔣鴻不是想救錢庸,而是需要向上麵有交代。
“樂安尉行刺本將。”
李瑄丟下這句話。
……
臨海郡的諸豪強,現已亂得團團轉。
因為千牛衛駐紮在明溪鎮數日不走。
海賊吳令光已被覆滅,禁軍卻駐紮在臨海郡,這是何意?
關鍵是錢氏有族人被李瑄抓住,沒有人能見到。
諸豪強讓黃望衡去將錢庸要回來,但黃望衡此時焦頭爛額,他知道李瑄不可能聽從他的話,甚至可能不見他。
自身難保的黃望衡心中雖恨李瑄,但更恨這些將他拉下水的豪強。
他晉安黃氏雖是小族,但為士流。如今很可能身敗名裂。
如果詔書到來,他幾無活著的希望,所以他怎麼可能再聽從豪強的話?
黃望衡有想過帶著全家逃走,但天下雖大,他能逃到哪裡?
攜家帶口,很快就會被州郡攔住!
……
李瑄一直在明溪鄉等詔書到來。
這一日,賀群來拜訪李瑄。
他是賀知章的孫子,陪同賀知章回鄉。
“九郎,賀監身體如何啊?”
李瑄請賀群入軍營後,向他詢問。
賀群在他那一輩,排行第九,李瑄親切稱呼。
曆史上賀知章在這一年去世,具體幾月份,李瑄也忘了。
他海想著回途的時候,路過餘杭最後見一麵賀知章。
作為盛唐最老資格的詩人,對唐詩的興盛,賀知章功不可沒。
一花引來萬花開。
絕句、律詩,也不是憑空出現的,需要詩人們經常聚在一起探討。
而且詩的格調、風骨,都需要前輩們對後輩健康引導。否則像南朝那樣,大多滿足上層人士的聲色之娛,豔麗浮誇。
曆史上賀知章的詩歌大多流失,流傳到後世的詩隻有二十來首,事實上李瑄知道賀知章的文集記載上千首作品,李瑄有機會拜讀。
類似的情況還有王維,他的作品也非常豐富,不是後世流傳的四百首。
再比如杜甫,看似有一千多首詩流傳後世,但他四十歲以前的詩,寥寥無幾。
作為“七齡思即壯,開口詠鳳凰。九齡書大字,有作成一囊”、“讀書破萬卷,下筆如有神”的杜甫。二十多歲寫下“會當淩絕頂,一覽眾山小”、“何當擊凡鳥,毛血灑平蕪”;三十來歲寫的“浮雲連海岱,平野入青徐”、“痛飲狂歌空度日,飛揚跋扈為誰雄”,都是千古佳作。怎麼可能青年時就留下這幾首詩?李林甫
李白更彆說了,他寫多少詩,估計自己醉後都忘了。
“阿翁老了,身體不如壯年。”
賀群傷心地說道,自回到永興(今杭州蕭山)後,他祖父的身體一日不如一日。
“舟車勞頓,養一段時間就好了。”
李瑄向賀群安慰。
“阿翁抱病之軀,寫下兩首詩。老友在長安無人欣賞,在得知將軍平定海賊後,讓我問候一下。好在將軍沒離開臨海!”
賀群起初去臨海城,在得知李瑄在樂安縣駐紮後,馬不停蹄地趕來。
他說著,取出一張紙,希望李瑄能對這兩首詩有評價,讓他告知祖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