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種事情以前有過嗎?”
李瑄問曹逸。
他獲得果園沒幾天。
在他接手的那一刻,果園成熟的果子也要歸他。
李瑄不認為有人會主動找他不痛快。
“回大將軍,之前沒有類似的事情發生。”
曹逸向李瑄回答道。
他們以前是官家果園,有園令打點。
園令雖隻是流外官,但上麵還有負責一大片區域的苑監,是六品官吏。
再上麵就是司農寺。
“你確定是你先聯係好商販的嗎?”
李瑄又正色地問一句。
“小人句句屬實,不敢有妄言。早在七日前,小人就判斷出第一批梨子七日後可摘,於是親自到長安東市上,聯係十家梨販。約定今日辰時前他們駕車來到梨園摘梨。大將軍所屬的梨樹皆為上佳品質,您也嘗過,梨子碩大脆甜汁多,是要賣給王公貴族們的極品。一向是商販們的首選……”
曹逸向李瑄解釋的時候,上前將一些紙張呈上:“大將軍,這是與那些商販敲定的字據。”
兩片果園,梨子和棗子的果園,被稱為東山園,占地四十九畝。
櫻桃和桃子的果園,被稱為汐水園,占地六十八畝。
這兩片果園的果樹都精挑細選,為天下最優,有時皇宮的人也會來采摘。
李瑄接過字據。
白紙黑字寫著,這些商販絕對不敢輕易與官府作對。
“與我一起去看看。”
李瑄給曹逸一匹馬,帶著金吾衛和親衛到另一處果園了解情況。
隔一座山丘,是為原本的官園獨山園,以種植梨子、李子為主。
能被李隆基賞賜官家園林的,不是宰相就是寵臣。
一般的私家園林就比較亂了,許多被權貴、宦官看上後奪去。
總的來說,驪山西南這一帶土壤優渥,適合這種溫帶季風氣候的水果生長。
……
與獨山園附近相鄰的果園,為紫土園,也是以桃梨為主的果園。
這兩種水果在大唐不僅僅能當水果食用,還能釀造果酒,製作點心,飲品,又有美好的寓意,所以很受長安百姓歡迎。
此園林在開元二十三年,被李隆基賞賜給宰相裴耀卿。
宰相裴耀卿去世前,將果園交給兒子裴泛打理。
憑此果園,裴耀卿的後代可衣食無憂。
但偏偏紫土園與獨山園緊緊相鄰。
不久前,劃分兩園邊界的十幾塊界石突然自己長腳,向西移動。
這一移動不要緊,裴氏少了一千餘株梨樹。
裴氏的果園本來和獨山園一樣大。
現整個果園的梨樹幾乎全部歸獨山園。
管理裴氏果園的人找獨山園的人理論,還被綁在一株樹上猛抽一頓,險些被抽死。
由於裴泛任職的宜壽縣距離長安不遠,收到此情況後,立刻回來查看。
這件事情對裴泛很棘手,因為旁邊的果園是楊錡的。
楊錡是“五楊”之一,他在天寶四載娶李隆基的第二十一個女兒,太華公主。
太華公主是武惠妃所生,她被實封一千戶,這是皇子、公主少有的待遇,可見李隆基對太華公主的寵愛。
這兩層身份一疊加,就使得楊錡成為楊氏男子中,最受寵的一個。
他從普通的白身,年紀輕輕,一躍成為衛尉少卿,駙馬都尉,授銀青光祿大夫標榜身份,著紫衣。
如此身份,再加上權勢來到太快,德行無法承載,使得楊錡對門下,哪怕是家奴也有縱容。
家奴立功,重重有賞。
家奴犯錯,皆受庇護。
楊氏認為打狗也要看主人,家奴犯錯,也得是楊氏處理,哪怕是殺人放火。
是以家奴張牙舞爪,無所顧忌,縱三品紫色、五品紅衣官吏,見楊氏家奴在前開道,也得避讓。
長安諸權貴,都不被楊氏家奴所重。
尊卑與法度,皆被踐踏一地。朝野無序!
但楊氏權勢滔天,長安的權貴恐禍上身,沉默不言。
裴泛在外麵為官,聽說過楊氏受寵,不知道楊氏家奴有多跋扈。
他父親去世才沒幾年,留下的家產就被奪走一部分,他咽不下這口氣。
已經做好打算,如果要不回來,就去聖人那裡告狀。
得寸進尺這個詞,他還是明白的。
這次能挪動界石,奪走他家一千餘株梨樹,一次就敢奪他們家全部。
“阿郎,此是楊氏立的界石,我們真的要重新挪動嗎?”
梨林中,裴泛帶著幾名家奴,還有二十幾個雇傭的民夫,下令將界石挪回原來的位置。
但這些家奴和民夫害怕,不敢挪動。
上次挪動,被楊氏家奴打得很慘。官府都不管,還隻認界石。
“我是朝廷命官,宰相的子嗣,家奴也能搶我家梨樹?挖,有我在此,他們不敢放肆!”
裴泛厲聲說道。
可裴氏家奴來到界石前猶猶豫豫,還是未動。
雇傭的農夫隻是拿錢辦事,他們自然也不會亂來。
“懦夫……”
裴泛身後一名剛及冠的青年跑過來奪過家奴手中的鋤頭,就準備挖界石。
他是裴泛的兒子裴瓔。
他乾起活來很有活力,幾鋤頭就挖到界石的根部。
“阿兄,我也來……”
裴泛的女兒裴靈溪也跑過來在一旁刨土。
這是她祖父留下的梨樹。
她還見過桃花、梨花開的時候,絕對不能被惡人奪走。
家奴們見小郎君和小娘子主動乾活,感到羞恥。
也咬牙配合,將一個個界石扒出來。
農夫們抱著界石,穿過一株株梨樹,到達原本的分界線。
但在梨子成熟的時候,這麼大的動靜,自然驚動了獨山園內的楊氏家奴。
楊氏家奴正在賣梨子,將一筐筐梨子放在車,商販明明是“顧客”,此時卻瑟瑟發抖中。
生怕惹怒楊氏家奴,身加禍患。
“管事,隔壁紫土園又將界石挪回來了!”
一名家奴飛跑過來稟告道。
“什麼?他們吃了熊心豹子膽,敢搶我家的梨樹。”
七天前,苑監過來重新裁定,換地契,那上千株梨樹在律法上已經歸獨山園了。
紫土園真是不識抬舉。
管事立刻暫停交易,召集家奴。呼啦啦四五十名家奴,抄起棍子、農具,就當要給裴氏一些顏色看看。
他剛因為幫楊錡得到上千株梨樹,而被楊錡獎賞。
本以為此事已經蓋棺定論了,哪想到裴氏還敢放肆。
“阿郎,楊氏家奴衝進園子裡了。”
望風的裴氏家奴跑來向裴泛稟告。
“不要慌!我們隻是拿回我家的梨樹。”
裴泛讓麾下家奴鎮靜。
他的兒子裴瓔更是抄起鋤頭,一副隨時準備大戰的模樣。
“你們竟敢奪我園中梨樹,是不是不把公主和駙馬放在眼中?”
楊氏管事到來後,沒有立刻動手,而是先聲奪人,向裴泛質問道。
“不要血口噴人,這些都是我家的梨樹。是聖人賞賜給先父的。爾等陰奪聖人所賜,是為大不敬之罪!”
裴泛向這些家奴喝道,語氣非常憤怒。
父親離世後,兄長和弟弟都在外地為官。
所以隻有他能捍衛裴耀卿留下的寶貴財富,否則將來九泉之下,無顏麵對父親。
“聖人日理萬機,怎麼可能管這種雞毛蒜皮的小事?再說,有苑監開的字據,這梨樹就屬於我楊氏的。”
“看你穿著,也是體麵人。給你們一個機會,界石從哪搬過了,就搬回哪裡去!”
管事覺得裴泛頗有一點氣度,所以沒有直接動手,而是先警告一聲。
“這是我家的梨樹,滾回去。”
裴泛的兒子裴瓔是個愣頭青,他持著鋤頭,還上前一步,言語中有罵聲。
“兄弟們,這些人奪我家梨樹,把他們抓起來送至官府。”
楊氏管事失去耐心,一聲令下。
看到這架勢,裴泛之前雇傭的農夫害怕,直接扔掉農具逃跑。
他們又不是家奴,隻是為了幫忙賺點工錢,為那一點錢財,不值得拚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