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讚普,趁此時機,我們將大非川上的七萬多附屬諸部騎兵調回來。”
吐穀渾小王向尺帶珠丹建議道。
那裡有他麾下的兵馬。
現在吐蕃失去青海已是定局,縱無家可歸,也要先保住自己的兵馬。
“稟讚普,此舉不妥!唐軍諸軍將騎兵抽調出來,就是防止我軍從大非嶺撤走。憑柵欄和工事防禦,大非嶺固若金湯;若從大非嶺撤下,距離我們雖然隻有十幾裡遠,但唐軍一個甲騎衝鋒,就能將附屬諸部擊潰。”
末結桑東則布向尺帶珠丹稟告道。
他擔心唐軍會借此,繼續擴大戰鬥,不給吐蕃絲毫機會。
“讚普,我們該趁機撤出大非川。以大非嶺的士兵再度吸引唐騎注意力,此時要壯士斷腕!”
吐蕃政務大臣那囊仲巴傑向尺帶珠丹說道。
他是吐蕃王後那囊芒莫傑西登的哥哥,是為吐蕃中貢論,深受尺帶珠丹的信任,那囊氏以其為首,並且在吐蕃影響很大。
同時,他也是吐蕃邏些天馬禁軍千戶所的千戶長。
如果現在不撤退,以後想要再退,就會損失得更多。那囊仲巴傑認為此時必須當機立斷。
末結桑東則布沒有反駁,當前確實該如此。
象雄王、通頰王等諸部王雖臉色難看,但為自己的小命,不得不讓族人成為誘餌。
一時間,包括尺帶珠丹在內的大臣、諸部王,都將目光看向沒廬窮桑倭兒芒。
此時他已經坐在席上,心神萎靡到極點。
本就身體不好,又感染風寒未愈。
一名感染風寒的白發老人在數丈高的觀戰台上站了一天,天氣極寒,北風一直在吹。
如果不倒下,那才奇怪呢!
沒廬窮桑倭兒芒於土龍年替代悉諾邏恭祿為吐蕃大論。
緊接著土龍年、土蛇年、金馬年、金牛年、水猴年、水雞年、木豬年、水羊年、木猴年等,都替代讚普召來會盟,近二十年的宰相生涯,可謂權勢滔天。
他製定諸多軍、政、民的法令,在吐蕃的威望無人能及,哪怕之前的悉諾邏恭祿都遠遠無法相比。
今年是尺帶珠丹在位的第四十二年,為吐蕃的火狗年末。
他覺得自己無法再看到火豬年的春天。
沒廬窮桑倭兒芒已經說不出話了,但他一直靜靜地聽著大臣們的談論。
見大臣和讚普一起看來,他伸出顫顫巍巍的手,指向蒼天!
一時間,尺帶珠丹和大臣們不解。
“雪……”
沒廬窮桑倭兒芒用儘全身力氣,吐出這一個字。
這一刻,尺帶珠丹和大臣們恍然大悟。
唐軍的布置,明顯是防著他們逃走,如果撤退,一定會遭受打擊。
今年冬天隻下過小雪,還沒降過大雪。
天氣陰沉沉的,大雪遲早會到。
等大雪降臨,積雪到一定厚度,就是他們撤軍的時候。
吐蕃生長在雪域高原,雖然大雪也影響他們的行進,但他們熟悉路程,在大雪中多次會盟、出行古道。
如此,唐軍有朔方來的兵馬,不一定敢深入,就算深入追擊,吐蕃士兵更耐苦寒,也有反敗為勝的機會。
聽著外麵的人喊馬嘶,尺帶珠丹心中在滴血,他同意沒廬窮桑倭兒芒的建議。
他令人將沒廬窮桑倭兒芒抬入大帳中,服用溫湯、藥物,好生調養。
……
大非川外,唐軍圍堵的三萬吐蕃騎兵,一次次嘗試衝擊唐軍的堵截,但每一次都有大批戰馬被迫停下,被陌刀軍和重甲步兵圍攻殲滅。
上萬強弩分五個方陣,在吐蕃大非川營寨兩裡外。
既是在防禦吐蕃步兵來支援,也是防止突圍出的漏網之魚。
上萬架強弩,即便突圍出百騎,也會被輕易射殺。
而唐軍顯然高估了吐蕃讚普和將帥的勇氣。
他們在數裡外看著自家騎兵被圍堵,無動於衷。
唐軍營寨的步兵也挺著長槍、長矛,截住吐蕃騎兵想要向北突圍的路。
因為從北麵突圍,繞過青海,或許還有一線生機。
這部分吐蕃騎兵較為堅強,一直未向唐軍投降。
哪怕是李瑄親率親衛,不斷衝陣。
哥舒翰更是因為長時間鏖戰,長槍都被折斷,他不換兵器,手持半截長槍,依然在吐蕃騎兵隊伍中勇猛衝擊,受將士們驚歎。
哥舒翰四十歲才浪子回頭,帶著自己的家奴左車從軍。
之前在漁海之戰,雖有一點威名,但在軍中還不太夠看。
受李瑄的推薦和信任,哥舒翰才被河隴所知。
而今日之戰,哥舒翰的聲名將更上一層樓。
唐軍的其他猛將幾乎都聚集在這裡,帶著親衛衝鋒。
他們在越來越小的包圍圈內,能從容調轉馬頭,而吐蕃騎兵隻能撞在唐軍步兵的長槍上。
主力近在咫尺,卻沒有支援,令這些精銳的吐蕃武士心寒。
一連十幾次未衝破防禦,使吐蕃騎士身體和心理倍受打擊。
直到天黑,剩下的兩萬騎已經無法再跑起來。
前後的步兵將他們包圍得跟鐵桶一樣。
在李瑄的指揮下,唐軍騎兵也分批次撤出戰場。
全由十餘萬步兵,將吐蕃騎兵圍住。
唐軍不是胡亂包圍,而是有條不紊,組成二百多個步兵方陣,一層遞一層,如八卦一樣,強弩手回歸到四麵八方。
而唐軍的騎兵,分彆在步兵大陣的左翼、右翼、後方。
此時,就算尺帶珠丹有營救部下的心思,也無力回天。
唐軍強弩在步兵的掩護下,向靶子一樣的吐蕃騎兵射擊。
“嘣嘣嘣……”
伴隨著擘張弩的離弦之音,人馬不斷地倒下,慘叫聲不絕於耳。
隻要吐蕃不投降,唐軍就會一直射下去。
受不了的吐蕃騎兵步兵下馬作戰,試圖以此逃跑。
很快他們就被唐軍步兵刺回去。
此時唐軍擁有二十多萬步騎,吐蕃步兵想要逃跑注定無望。
又過一個時辰,一部分心態崩潰的吐蕃武士丟掉兵器,下馬跪地投降。
其他吐蕃武士如同被傳染一樣,大批大批地放下兵器。
負隅頑抗者已經不存在了。
唯有大非川內,傳出的鼓角聲,耐人尋味。
“諸將聽令,清理完畢戰場之後,將營寨推進至距離吐蕃營寨五裡左右。白蘭羌部、洮陽吐穀渾部、河西諸胡部,將駐紮在大非嶺上的吐蕃士兵包圍。”
李瑄在戰場上下達軍令,此時他覺得勝券在握,吐蕃不可能再有翻盤的機會。
因為蘇毗沒陵讚這張牌,李瑄一直未動。
而王難得、南霽雲、段秀實已經深入吐蕃腹地六七天,看樣子尺帶珠丹還未收到這個消息。
在群山環繞中,入邏些就這兩條古道,那些未知的道路,吐蕃自己都不敢走。
有此一戰,唐軍雖有死傷,但士氣比之前更為高昂,寧寇軍被突襲的陰霾一掃而空。
李瑄親手斬殺吐蕃的猛將尚多熱爾,為寧寇軍使獨孤誕報仇雪恨。
在河隴士兵們心中,李帥是信仰和標杆,是無所不能的英雄。隻有李帥在,沒有什麼戰鬥不能獲勝。
他們隻需要效死命,去爭奪軍功和勳章。
那些跟隨李瑄戰鬥的士兵,目睹李瑄斬將拔旗,更是不能自己。
特彆是裴瓔,經過鐵與血的洗禮,他也認清自己。
對他來說十分難對付的吐蕃猛將,李帥隻需一擊斬殺,沒有絲毫拖泥帶水。
在戰場上,神策衛隻需護衛在李瑄的兩翼,正麵與李瑄相抗衡的敵人,都不過李瑄一合之敵。
河西諸胡、洮陽吐穀渾士兵、白蘭羌部,將李瑄奉若神明。
李瑄不僅是戰神,而且大公無私,賞罰分明。
敬畏的種子在心中生根發芽,這一代傳到下一代,哪怕有一天李瑄冒天下之大不韙,他們也不敢領兵相對。
“李帥,吐蕃竟然未趁機逃跑。如此他們必敗無疑。”
本以為吐蕃會趁此時機撤軍,但吐蕃還是以防禦姿態,駐守大營。
唐軍在旁邊的山峰上有崗哨,吐蕃的營寨一覽無遺。
隻要吐蕃營寨有變化,立刻會發出訊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