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戰殲滅敵軍的數量,超過之前的預算。
李瑄準備把巴顏喀拉山口也占領,正好與柏海、香日德連成一線。
將吐蕃封鎖在盆地中。
此時,李瑄再努力一下,有機會滅亡吐蕃。
但他沒有這麼做,因為吐蕃還能湊齊一些青壯。
而且巴顏喀拉山口距離邏些還有三千多裡。
這三千多裡,即便是騎兵,也得一個月以上,步兵甚至需要兩個月以上的行軍,在準備不齊全的情況下,哪怕趕著牲畜,不缺少糧食,唐軍不一定能適應雪域高原。
李瑄不想他的基本盤死傷巨大。
所以李瑄準備以巴顏喀拉山口、柏海、香日德為防線。
完成此次的戰略。
至於深入雪域高原,等以後他掌權再說。
這段時間在柏海、巴顏喀拉山口訓練士卒,讓漢人士卒能無視更高的海拔。
“遵命!”
眾將領命,立刻開始調動。
荔非元禮率領一千精兵,與蘇毗王子甘丹一起,向烏海北部的小路挺近。
李瑄則率領輕騎兩萬,精騎一萬,繼續南下柏海。
尺帶珠丹走險阻的山路,唐軍走大非川古道,一定比他們更快。
臨走之前,李瑄向安思順、高秀岩吩咐,率領步騎攻擊在多瑪以北的吐蕃、通頰、蘇毗、吐穀渾、黨項等部落。
其中蘇毗是沒廬讚的部落。
如黨項、吐穀渾、通頰,有不少士卒投靠大唐,可以利用此,輕而易舉拿下他們的部落。
這些部落青壯十不存一,攻擊起來相對容易。
李瑄不必操心。
另外,李瑄令劉單、李廣琛留下來打掃花石峽的戰場,看押俘虜。
數日後……
李瑄到達巴顏喀拉山口,大雪已經停下,但天空上卻沒有太陽。
而此時恩蘭達紮路恭、那囊仲巴傑,就在巴顏喀拉山口百裡外的地方。
“唐軍竟然一直在追擊。他們若到達柏海,讚普如何逃生呢?”
恩蘭達紮路恭呼天搶地。
他認為尺帶珠丹的行蹤被唐軍知曉,所以才會如此布置。
尺帶珠丹離開時非常隱秘,普通士兵不清楚,他還以為能瞞下去呢。
“恩蘭將軍,我們快走吧!唐軍或許還會繼續追擊。”
那囊仲巴傑向恩蘭達紮路恭勸說道。
他心裡是很開心的。
尺帶珠丹要是被殺死,他回去後,就可以擁立自己的外甥為讚普。
他也想過唐軍會對尺帶珠丹窮追不舍,會發現尺帶珠丹的蹤跡。
這也是他主動請纓,與恩蘭達紮路恭一起留在花石峽的原因。
“我要與讚普一起並肩作戰。”
恩蘭達紮路恭想以死報效尺帶珠丹的恩德。
“恩蘭將軍。如果讚普不幸被擒,但吐蕃還在!如果我們不回去支撐局麵,國家將不存。或許讚普有天神保佑,能脫離唐軍的圍追堵截。而你執意送死,對得起國家嗎?”
那囊仲巴傑故作憤怒地向恩蘭達紮路恭吼道。
他需要助力,所以選中恩蘭達紮路恭。
他們同樣信奉雍仲苯教,有共同的信念。
而且恩蘭達紮路恭儼然成為吐蕃第一將,在軍中有極大威望,並且有領兵的才能。
他需要恩蘭達紮路恭的幫助。
“如果讚普被李瑄所害,我向神明立誓,必為讚普報仇。”
恩蘭達紮路恭指著巴顏喀拉山發誓道。
他又被能說會道的那囊仲巴傑說服。
讚普死亡,他們當輔佐下一任讚普。
如果不回去主持大局,吐蕃的援軍不能第一時間在險要處抵禦,吐蕃有滅亡的風險。
此次大戰後,曾強盛一時的吐蕃,已經搖搖欲墜。
西域諸國的背叛是必然的。
從此以後,沒有人再拿吐蕃與大唐比較。
這正是恩蘭達紮路恭餘生的使命。
“嗚嗚……”
最先哭泣的反倒是那囊仲巴傑,他一副悲痛欲絕的模樣。
僅剩的二百多士卒,悲從心來,一個個忍不住嚎啕大哭。
夏季盟會的時候,吐蕃聯盟聲勢浩大。
鐵甲、騎兵、大劍、長矛……
讚普與大論,大臣與諸部王。
還有十八猛將在後……
勇士們在追殺犛牛,健兒們在青海捕捉湟魚……
整個青海都是他們的旌旗,整個天地都是號角和鼓聲。
時間已經進入火豬年的一月。
那種會盟盛況,恍如昨日。
再結合今日處境,哪怕是男兒也會望山而哭泣。
巴顏喀拉山,可是吐蕃的祖山啊!
恩蘭達紮路恭向柏海方向連磕三個頭,他也哭了,是真正的撕心裂肺。
他騎上馬隨那囊仲巴傑離開,幾天幾夜,淚水都沒停下……
哭泣聲響徹沿途。
而得知戰況的吐蕃驛站、駐軍、百姓,沒有不哭泣的……
連天空蒼鷹的啼叫,都像是在悲鳴……
唯一慶幸的是,唐軍沒有再越過巴顏喀拉山口。
柏海。
李瑄率領一萬輕騎,來到這令他魂牽夢縈的地方。
可惜,他沒有時間欣賞景象,也無法到達美麗的星宿川。
巴顏喀拉山口,暫時留有五千精騎,五千輕騎,由辛雲京率領。
香日德河,也有五千精騎、五千輕騎向那裡奔馳,由哥舒翰率領。
尺帶珠丹一切能逃的路,都被堵住。
即便有很大一部分士兵生病,但他們的騎兵也足夠。
生病的士兵都在帳篷裡休息。
後續會有物資送過來。
李瑄輕騎駐紮在柏海,並且派遣大量探馬,沿著山穀探查。
而柏海的東海,有一條長四十多裡,寬百多丈的黃河峽穀。
東海分九股河流,注入西海。然後就是萬裡黃河。
此時,不論是黃河,還是柏海的東海、西海,都已結冰。
凡是能通行在此的路,都被唐軍堵住。
哪怕是一些險絕的山路,李瑄也下令士兵下馬監視。
李瑄也沒閒著,他時不時帶著親衛離開柏海巡視。
“啟稟李帥,在柏海東部五十裡的山嶺,見到一支隊伍,正在向柏海而來。”
又過十日,探馬向李瑄稟告道。
“快帶本帥前去!”
李瑄立刻點神策衛和赤水跳蕩,向探馬所指的方向而去。
……
距離柏海五十裡的山嶺上,數百人的隊伍,牽著馬匹,正小心翼翼地行進。
一腳踏入積雪,甚至沒過膝蓋,舉步維艱。
他們臉色發腫,連胡須上都皆著冰碴。
好在他們食物充足,讓他們渡過一次次難關,讓他們以為距離曙光更近。
這一段最難行的路走完,他們就能行走在伏俟城古道上,還能接受驛站的補充。
“呼!讚普,過這一道山嶺,我們就可以騎上戰馬,奔至柏海,然後再通過香日德河,從伏俟城古道回邏些城!”
一名大臣向尺帶珠丹說道。
“但願如此吧!”
自逃離大非川後,尺帶珠丹沒有再笑過,他心中壓抑,也非常愧疚。
莊嚴華麗的紅山宮堡,在他心中已一片模糊。
他第一次恐懼回到象征著讚普的宮殿。
因為他感覺到芒刺在背!
那信仰的祭壇,也變得黑暗。
自李瑄坐鎮河隴以來,吐蕃、與吐蕃的附屬諸部,損失近五十萬大軍。
這一次失敗,怕是連之前憤怒,也會被激發。
但他是鬆讚乾布的後代,必須要去麵對。
他希望貴族們再相信他一次,他一定可以重整旗鼓,報仇雪恨。
翻山越嶺,尺帶珠丹終於離開山地。
前方有一片山林。
“嚶嚶……”
一道嬰兒般的叫聲響起,兩隻白唇鹿從樹林中奔出來,然後如箭一般向南麵奔跑。
“讚普,此時見鹿,當為吉兆。”
象雄王見尺帶珠丹悶悶不樂,立刻勸慰他放心。
同時,也是安慰自己。
他沒想到此次路程這麼遠,害怕唐軍有所準備。
“吉兆嗎?”
尺帶珠丹終於笑了,卻隻是苦笑。
此還有什麼吉兆?
能逃離,算是運氣了。
吐蕃大臣、諸部王騎上戰馬後,終於有了一些信心。
他們在近衛軍的護衛下,繞過樹林,又過一片稍平坦的山丘。
“這裡怎麼會有這麼多馬匹足跡?”
此時的吐蕃大臣,終於發現雪地上的異常。
尺帶珠丹心中一緊,立刻讓近衛在前方探路。
不過幾裡,探馬回來稟告:“啟稟讚普,前方發現唐軍探馬,而且有好幾個隊伍。”
“啊……”
“唐軍果然追來了,如何是好!”
“我們死定了,完了!”
“是誰泄露我們的行蹤?”
“我就知道這條路不好走,恩蘭達紮路恭坑害我們!”
……
大臣們和諸部王們驚惶失色,心神一下子跌入穀底。
唐軍探馬出現,隻有一個可能,那就是發現他們。
甚至有人埋怨恩蘭達紮路恭為他們出餿主意。
尺帶珠丹也六神無主,他坐在馬上,臉上寫滿痛苦,並變得猙獰。
如果就在花石峽戰死,反而成就他們的英明。
若逃跑時被殺,後人該怎麼看他?
悲觀與絕望直衝腦門。
一瞬間,尺帶珠丹腦袋脹痛,他眼睛一花,從馬上跌落。
幸虧有深厚的積雪,作為緩衝。
“讚普……”
近衛軍們立刻下馬,將尺帶珠丹扶起。
大臣和諸部王們也湊上來。
對尺帶珠丹晃了一會,他才幽幽轉醒。
“讚普,我們原路返回,在山中隱藏。等待離開的機會。”
吐穀渾小王向尺帶珠丹建議道。
被唐軍抓住,他們不會有好結果,因為他們與唐軍的仇怨太深。
“我們的食物不足,要餓死在上山中嗎?”
尺帶珠丹失去一切信念,萬念皆灰。
“讚普,我們可以殺馬充饑,可以堅持很長時間。國內的兵馬一定會來營救我們!”
象雄王也是這個意思。
他希望能絕處逢生。
“回山中!”
尺帶珠丹咬了咬牙,他害怕被俘虜,害怕見他素未謀麵的“妹夫”李隆基,所以不能被逮捕。
哪怕最終餓死、凍死在茫茫大山中。
想到此,尺帶珠丹身上又提起一些力氣,在近衛軍的攙扶下上馬。
這支隊伍,又不得不向山嶺中而去。
但唐軍探馬已經盯上他們,明目張膽的展開追擊。
一刻鐘後,李瑄率領神策衛出現在尺帶珠丹不遠處。
他們的戰馬這段時間一直吃糧食,體態強壯。
吐蕃的戰馬翻山越嶺,乾草都吃不飽,掉了好多膘。
所以吐蕃想重新逃回山嶺,難如登天。
到白唇鹿出現的山林時,李瑄距離尺帶珠丹隻剩下百丈。
且距離在迅速拉進。
一旦到山嶺的穀道,馬是無法奔跑的,所以他們的命運已經注定。
“攔住唐軍,殺死他們!”
尺帶珠丹命令近衛軍上前攔截。他以為二百近衛軍能擊殺唐軍追兵。
這些近衛軍都是尺帶珠丹平時出行的親衛,享受著優渥的待遇,對他忠心耿耿。
尺帶珠丹一聲令下,近衛軍就敢赴死。
“殺!”
近衛軍一個個帶著死誌,衝向李瑄的神策衛。
統領也是一名猛將。
神策衛沒有舉旗幟,他還不知道眼前是李瑄。
他持矛躍馬,大呼馳前。
準備將領頭的李瑄刺死,提振士氣。
在積雪的阻力下,馬匹的衝擊力不如以往。
二十步……
十步……
五步……
雙方近,近衛軍統領瞪大眼睛刺出一矛。
矛尖淩厲,還有破空之音。
“噗嗤!”
身經百戰,殺敵無數,斬將過百的李瑄,麵對這種的攻擊,早就可以氣定神閒。
一寸長,一寸強。
在雙方馬匹錯過的時候,李瑄挺槊直刺,快若閃電地刺破近衛軍統領鐵甲,將他胸口洞穿。
而近衛軍統領的長矛距離李瑄還有三尺的時候,再也無法刺殺。
他眼神煥然,長矛落地,當場氣絕。
李瑄將他的屍體高高挑起來,一如往常,證明他的身份。
“李瑄!”
哪怕是死士的近衛軍,心中也狠狠一顫。
衝突有些阻滯。
“嘭!”
近衛軍統領的屍體將一名近衛士兵砸落馬上。
李瑄持槊深進,火雲馬揚雪,連突連刺,將一具具屍體埋於積雪之中。
吐蕃近衛軍喪膽,發揮不出應有的實力,李瑄左右的猛將有李晟、裴瓔、張萬福等人,他們一個個奮勇,無人可以抵擋。
頃刻間,李瑄就帶領神策衛,殺穿吐蕃的近衛,繼續追趕尺帶珠丹。
而李瑄挑起近衛軍統領的一幕,也被尺帶珠丹和一眾吐蕃大臣看到。
李瑄的形象已經深入人心。
那種奔襲而來的壓迫感,讓他們窒息。
現在,他們知道自己再無逃跑的可能。
哪怕距離山嶺隻有數裡。
黨項王最先當懦夫,他停下馬,帶著幾名親信隨從投降,跪在雪窩中。
希望以此保住一命!
其他的諸王大臣也不是硬漢,絕望之下,效仿黨項王。
很快,尺帶珠丹就成了孤家孤人,他身邊隻剩下二十幾名近衛軍。
李瑄沒有殺死投降的人,看穿著身份都不一般,花萼相輝樓下獻俘,又是一番功績。
“咻!”
李瑄一馬當先,百步之內,他一箭射出,一名吐蕃近衛軍應弦而倒。
在奔襲過程中,他又連射數箭,每一箭必帶走一條性命。
“讚普,我們先去死了,您保重!”
其他近衛軍知道這樣遲早要被全部射死,向尺帶珠丹大喊一聲後,調馬衝向李瑄。
“噗嗤!”
李瑄又射兩矢,殺二騎。
吐蕃騎兵近二十步,李瑄丟下強弩,取一標槍擲出。
一名近衛軍的鎧甲被擊碎,跌落馬下。
又近。
十餘支矛一起攢刺李瑄。
“擋!”
李瑄從大腿上拿起馬槊,一槊橫擊。
所有長矛都被撥開。
李瑄趁近衛軍拿不穩兵器的時候,持槊左右一劃,槊刃如劍,七八名吐蕃近衛軍脖頸噴血,從馬上掉落。
“噗嗤!”
又有幾騎錯過,李瑄抓住刺來的矛杆,將其硬生生拽下馬,而後調整持槊角度,將剩下幾名奔來的吐蕃近衛軍刺死。
幾條漏網之魚,由後方的神策衛擺平。
跪在地上的諸部王和吐蕃大臣看到這一幕,瞋目結舌。
怪不得十八大猛將都被李瑄斬殺。
這十幾名精銳騎兵衝過來,一瞬間就沒了。
尚多熱爾怎麼能遭得住?
唯有尺帶珠丹,還在奔跑。
他已經到達山嶺下。
戰馬跳不上坡口,必須下馬牽著戰馬,慢慢上去。
而尺帶珠丹下馬回首的時候,李瑄已經衝到他十幾步外。
他的身體,也在一瞬間僵住。
“我寧死,也不受屈辱!”
尺帶珠丹所有的幻想破碎,他準備拔刀自殺。
但在他的寶馬上,未看到佩刀。
他猛然想起來,他將自己的寶刀,交給恩蘭達紮路恭。
他的金箭,也在最信任的近衛軍統領身上。
他是讚普!
除了刀兵過血肉,想不出其他自殺的方法。
或許,他也怕死。
“我殺死你!”
一瞬間的激憤,使尺帶珠丹手持馬鞭,衝向李瑄。
“啪!”
李瑄跳下馬,抓住軟綿綿的鞭子。
隨即伸出左手,抓住尺帶珠丹的衣領,將他提在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