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為財死, 姆媽自然不能無緣無故同意裴清綺的要求，依然在準備下一次摘花會。
裴清綺思量著該如何說服姆媽，卻始終未找到頭緒。
姆媽也是個可憐人, 雖然在煙樓姑娘們都得聽她的，實際上她也隻是那些有需求的達官顯貴的工具, 拿錢辦事。
她也有自己的丈夫孩子, 但是因為她做這行當並不光彩，不敢回鄉更不敢在家鄉露麵, 隻能靠書信的方式與家中親人聯係——
姆媽與裴清綺的家鄉都在方野, 如今還不是那個在太子殿下治理下逐漸興隆的方野，隻是一個黃沙滿布的荒野小鎮。
那裡的人在貧瘠荒蕪的地方生活慣了, 再加上是兩國交界，一旦有戰便民不聊生，人一旦在苦難中生活久了，便會麻木。
姆媽隻能托人寄回書信和錢財, 屢次想要將孩子接過來, 又因苦於自己的身份有些猶豫。
且烏都與方野路途遙遠, 一封書信興許要上一個月, 還得是找熟人, 否則一年都接不到幾封信。
姆媽這次似乎又是好幾個月不知道家中親人如何，上次家中來信說她的孩子突發高熱, 也不知道現如今情況如何。
裴清綺回到房中，思索片刻, 去了春枝的房中，“春枝, 你可見著姆媽了？”
她推開門, 卻見另一個姑娘也在房中, 見到她來放下了手中的東西，上下打量了她幾眼，哼了一聲，“這不是今兒個的大紅人裴大美人麼？今日摘花會，有三個男人為你大打出手，可真是風光啊。”
她轉過身來，一張小巧的瓜子臉帶著調笑，眉尾飛揚，看人時有種自發的淩厲感。
她的容貌很有特色，喜歡的人會覺得甚是明豔，不喜歡的會覺得過分硬朗，性格也如同一團火焰，愛憎分明，極具攻擊性。
裴清綺頓住腳步，看著麵前的女人，有些恍如隔世。
小魚，她一直以來的死對頭，在煙樓時處處跟她敵對，後來她嫁給蘇允承，她嘴上不饒人地譏諷她，卻將自己身上最昂貴的首飾給了她。
當時她那高高在上的樣子她還記得，揚著下巴，鼻孔對著她：“反正這簪子我也不喜歡了，老土得很，反正你要跟人走了，那便給你了！”
畫麵一轉，她又仿佛看到在觀樂台時小魚衣衫襤褸的慘狀，即便之後知道她安然無恙，可那是她前世見她的最後一麵，她留給她的就是那剜心的一幕——
如果不是因為她，煙樓那些姐妹又怎麼會被連累至此？
裴清綺眼眶一熱，忽而上前一步，擁住了她，“小魚。”
她呼吸熱烈，心口激動得顫抖，“謝謝你……還有對不起。”
早知人生短暫，她當時也不該因為年輕氣盛便和她賭氣，從頭爭搶到尾，最後各自慘淡收場。
小魚本想好好諷刺她一番，被她這突如其來的擁抱給震了一下，“你……你怎麼……”
她回過神來，連忙皺著眉推開她，嫌棄地道：“發什麼癲？誰要跟你摟摟抱抱！”
小魚後退好幾步，警惕地看著麵前的人，“春枝在後院，你若要找姆媽，去鴿室找。”
“好。”裴清綺擦了擦眼尾的紅，笑著看她，“你在春枝的房裡做什麼？”
“關你什麼事？”小魚抬著下巴對她叫囂，“彆以為自己有男人捧著你就可以踩在我頭上作威作福了！我要乾什麼輪得到你來指指點點？”
裴清綺無奈地笑，“好，我不指點你，你做什麼都可以。”
“你——”小魚覺得她笑得格外莫名奇妙，摸了摸後腦勺，竟是有些紅了耳根。
她氣急敗壞地瞪她，“你給我等著！”
說罷便怒氣衝衝地轉身離開，將門“砰”地關上——
裴清綺看著門口的方向，深吸一口氣，又緩緩吐出來，心口彌漫上一股異樣的感覺。
之前好像做夢一樣的重生，如今才讓她有了真實感。
她忽然低下頭，忍不住搖頭歎笑，眼尾卻是泛著水光。
人生有幾次重來？
……
蘇允承甫一回宮便徑直去了乾坤殿。
德懿帝臉色不太好看，在宣紙上寫著什麼，一旁的蘇妃正給他磨墨。
蘇允承臉色複雜，這樣的場景恍如隔世，他曾經也期盼這樣的日子一直延續，蘇妃得償所願，德懿帝還對他們母子倆有所垂憐，他和母妃的生活還算順遂。
隻是哪裡想到如今琴瑟和諧，日後德懿帝會親手解決蘇妃。
蘇妃見他進來，放下手裡的東西，直起身對他笑道：“宸兒來了。”
蘇允承垂著眉眼，分彆跟兩人行禮。
德懿帝看他一眼，便收回視線，“今日去了哪？”